2013年8月1号,高三开学了,学校居然让我跟上了高三,可能是因为我的教学成绩好吧。不过我相信领导们肯定犹豫过、讨论过,也肯定去问过花姐。同时,据说,校长通过教育局,将贾伟文调走了,详情,我并不清楚,但想到我再也不用在学校见到他,我真的好开心,也放松了很多。我特别感激学校,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有了“我要好起来,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的强烈愿望,我更不想再给学校和同事添麻烦了。
8月上课时,一切都挺好的。到了8月底,有一天,我大弟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就是那条信息,让我第三次被抓进了医院。我大弟写道:“姐姐,你不要总是对爸妈太好,你太天真了,有些事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又不忍心告诉你。但到今天,我觉得再不说,实在太对不起你了。我告诉你,很久以前,有一次,妈妈把我们三个男孩叫到一起(你不在家),说她要趁着你还没结婚,多从你身上捞些钱给我们以后用……”说真的,那时,我看到这条信息,精神就彻底崩溃了。一年来好不容易调整出来的状态,在这条信息的刺激下,完全消失殆尽。我想,那可能是因为,我从小的家庭环境以及经历,已经是深入骨髓地影响着我的性格、情绪和思想,我处于一种表面和内在严重分离的状态,所以,一旦有个什么导火线,内部的各种情绪就爆发出来,不受我控制了。
那时,我妈妈回老家了。于是,我独自一个人在家里一直哭,哭得天昏地暗,也不敢告诉级长和花姐。后来,犹豫了很久很久,我算是打了一个电话——打给陈韵老师,可是她没接,我就没再打了。从S大毕业后,除了每个节日给陈老师发一条祝福的信息之外,我跟她没有其他联系了,所以她完全不知道我这些年过得如此艰难和压抑。
之后,我开始混乱起来,想起了很多很多——小时候的恐惧、大学时的辛苦和委屈、家庭的不温暖、婚姻的不顺利、爷爷奶奶的离世……一切一切的回忆,杂乱无章。那时,我的神志很混乱,把在家里能找到的药全吃了,其中还有一些是精神科的药物。渐渐地,我感到头晕,呕吐,可是偏偏这时,电话响了,陈老师打过来的。只记得我还能接了,却不记得我跟她说什么了,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我听见有人一直在大声叫我,勉强睁开眼睛,似乎看到家里来了很多人——有警察、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有黄校长,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我只看了一眼,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再次醒过来时,我已经不在家里了,而是在一间完全陌生的屋子里,我躺在一个铁床上。我还没反应过来那是在哪里,就来了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他们拿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吊瓶——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一个吊瓶——想给我打针,我突然间就意识到我处于一个多么恐怖的地方。本能地,我拼命挣扎,他们一点也不意外,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绳子,迅速把我五花大绑地固定在床上,还让一个人按着我的手打吊针。我一直哭,一直挣扎,想挣脱绳子,还一直喊着“我没病,放我出去”,可是,没用!那是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感和恐惧感。后来,大概是药物发生了作用,我全身越来越无力,连挣扎和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房间里的一条条日光灯白晃晃的,像极了一个个白色的鬼魂。我刚醒过来,他们马上就发现了,于是有个护士端着一碗饭走过来,要喂我。我那时已经不哭了,也不挣扎了,因为我知道没用的,但我也不想吃饭、不想说话,于是就把头转到一边。那个护士看了看我淤肿的手臂,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让我来了精神的话:“我给你解开,然后你自己吃,好吗?”,我说:“好”,然后她就帮我解开了绳子,在她面前,我意思意思地吃了两口饭,她放心地走了。
她后脚刚出门,我前脚就跟着出去了。走出房间,我在医院里转了一圈。好恐怖的一间医院!时不时就从某个铁笼或钢丝网门里传出狼嚎鬼叫的声音,然后就有一群医生和护士飘过去,过了一会,那声音就渐渐变小了,最后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除了我,医院里的其他人似乎都对这些没什么感觉,习以为常了。大门旁边的厕所里散发出阵阵恶臭,和医院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很难闻。我走到大铁门前,一头撞上去,我真的想撞死在那里的,可是我全身无力,不仅撞不死,还不会晕过去。我想逃走,可是插翅难飞。我蹲在大铁门前,望着门外,望着医院里的一切,紧紧地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时,我看到厕所里有人在洗衣服,那里有洗衣粉,我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去找了一个杯子,等洗衣服的人走了,就进去偷偷倒了半杯洗衣粉,加水,喝了一半,剩下的,就拿到护士站那里,跟其中一个护士说:“我想出去,如果你们不让我出去,我就把剩下的半杯也喝了”。我说得很小声,但这句话如同一个地雷,在护士站炸开了锅。那个护士慌了,她马上过来抢了我的杯子,水打翻了一地,泛着泡沫,然后她小跑着不知去了哪里,剩下我一个人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不一会,我的肚子开始痛,站不直,只能蜷缩着坐在地上,之后连坐也坐不稳了,就抱着腿侧躺在地上。
很快,就过来了一堆医生和护士,他们又把我抓去洗胃了。刚开始,尽管肚子很痛,但我还想挣扎,不过落到他们手上,再怎么挣扎也没用的,我只后悔自己太幼稚——我以为他们会因此送我出去治疗,然后我就能脱离这个地方了。后来,我全身都是软的,头晕得我不敢睁开眼睛。我感觉周围都是人,只听见医生对他们说“看看,这就是不听话的后果!”“你们以后还敢这样吗?”“都去睡觉了!”……我猜,大概是有好多病人围观吧。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洗胃完了。有一个人把我抱到了床上,然后他们就把我牢牢地捆在床上了。他们只捆手脚,成米字型,床太长,我又不够高,他们又捆得很紧很紧,差不多是吊着的,我真的好痛好痛,那是一种快被撕裂的感觉,让我不由得想到古代的“五马分尸”的场景。但是,我连叫喊的力气、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泪水直流。过了不久,他们又进来给我灌药,我很想反抗,但除了紧紧地闭着嘴,我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似乎也料到我会这样,于是,两个人抓着我的头,一人紧紧捏着我的双颊,用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强行撬开我的嘴,将一根管从喉咙插进去,灌药……真的好痛、好痛、好痛。等他们走后,我才发现嘴里咸咸的惺惺的,都是血。现在回想起来,真的觉得自己当时很傻,到那种时候,还在做无用的反抗,徒增自己的痛苦。
第二天早上,他们终于给我解开了绳子,让我去吃早餐。我被捆得全身酸痛,手都抬不起来,情绪也很差,根本就吃不下。于是,我就坐在大铁门口的地面上,放声大哭,有几个一起住院的阿姨过来劝慰我,但我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觉得在这里,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可是我又出不去,所以只有哭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门口有人在叫我,循声抬头看过去,终于见到了妈妈、大弟以及黄校长。我像看到救星一样,一直哭诉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哭诉我多么害怕在这里住院,求他们救我出去。医生自然是不同意我出院的,他说我的病已经很严重了,还出动了院长来说服我妈妈。后来,看到我一直哭,妈妈还是心软了,不顾医生的强烈要求,坚持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这就是我第三次住院的经历,在Z市康复医院——Z市唯一的精神专科医院,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这一次才住了三天,可是,就因为这次经历,我再也不敢去到那里。出院后,还有几天才开学。开学后,尽管我的情绪依旧不稳定,但我还是坚持去上课了。
这次住院的原因,表面上是因为我弟弟的短信,但根本上还是家庭原因吧。级长还因此把我骂了一顿,说我因为一条破短信就想不开。这一次,花姐也很生气,说她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白费了,还说“我对你完全失望,我放弃了”,结果,就因为她这句话,我又哭了好几天。实际上,我是了解花姐的性格的,知道她有口无心,也知道她在说气话,可是我当时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可能是因为我那时的情绪太不稳定,也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对自己完全绝望吧。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让好多人失望,我对不起学校和同事,特别对不起级长和花姐。我也觉得很内疚,很自责,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拖累甚至是人渣,我不配活着,不配他们一次次救我,也不配他们对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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