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食梦者我推门出去,因为觉得屋子光线有些暗,视线有些模糊,站在门前,抬头望可以看到屋后的雪山,天是透亮的蓝,我叹了口气,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情景下,他推开了小院的门走了进来,那时的我视力还很好,可以看清他清秀的眉眼,他走近,拿出纸笔向我问路,抬头看向我时,眼睛里流光溢彩,至今为止,我还从未见到如此明亮生动的眼睛,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钝痛,可惜了
2
隆冬,天很蓝,空气很冷,我抱着手炉穿着肥大臃肿的棉袍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大黄就依偎在我的脚下,时间慢了下来,心中空空荡荡,只有午后的阳光。
“请问有斋饭吗”,这是如行小师父的声音,我笑了,指指屋内,“一天还没开火,劳您驾,可否做顿饭吃”
如行小师傅笑的很开心,还完全是少年气,没有宝相森严的感觉,他在厨房忙碌的样子,很烟火气。我想象了一下他脱下僧袍换上便装的样子,嗯,应该会很讨女孩子的喜欢。
“如行,你这么小为啥要当和尚”我捧着粥碗嚼着醋溜白菜问。
“不好说,就是突然决定了,我很喜欢现在的状态,庙里就我和师父两个人,很自在,其实每个和尚可以还七次俗的”如行的眼里笑意很重,与其说他是小和尚,倒不如说他是自在生活的少年,僧侣生活只是可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3
隆冬,天很晴,很冷,地上的积雪很厚,大黄在雪地上踩出一串串杂乱的小脚印,我缩在屋子里用火炉烤着地瓜,很快温暖的香气弥漫开来,如行推门走了进来,大黄和他很熟了,跟在他身后摇着尾巴“不在寺庙里做功课,又跑出来玩儿”我打趣他;
“给你和大黄带了几块点心,这大冷天,估计你懒的开火,没想到你烤上了地瓜,那我顺便化个斋吧”如行笑的有些狡黠,
“小和尚,应该有这么大的好奇心吗”如行从我手中接过地瓜时,我笑着问他;
“只一点点而已,没有很大啦”如行承认的很自然“其实我是对你后院住过的那些人感兴趣,我觉得他们很有趣”
“都不在了,哑巴小哥昨天走的,不知道还回不回来,二少也不住了,他享受管了,嫌弃我这客栈太寒酸”
我能从如行的眼中看出一点失望,还是少年心性。
4
冬季的夕阳是一只红通通的小蛋黄,在昏黄的天幕间似坠非坠,我轻声叹了口气,想象出外界的寒冷,点燃了手边的香炉,香气袅袅婷婷,慢慢消散在屋中。
二少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屋内,将肩头的大口袋甩落在地上,“给你的,你开这客栈能穷的揭不开锅……“他带看不看的四周环视了一下,不甚满意的皱了皱眉,”嗯……我走了”
二少来去匆匆,话语简短且不带温度,不认真听,听不出里面隐藏着了热络。二少的性情沉闷怪异,且不算什么好人,我也懒得去深思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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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行一直不理解,我为什么守着这个宅子,至于后院那个常年没几个客人入住的所谓客栈,他觉得不应该成为我的理由。
小哥是在初春一个傍晚回来的,夕阳斜斜的照着他,金色的光芒虚化了他的半张面孔,使他侧脸的线条显得异常的柔和,他向我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径直走向后院。我这个客栈在空置了整个冷冬后,终于又有了客人。
我眯着眼睛看着微微泛起绿色的远山,时间是个好东西,我可以不必再乎这区区数十年的时间,守着这个僻静的宅子,给一些人提供一个可以安心修整的客栈。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修行数百年也不过如此,随他去吧, 我想如行再来时应该会开心些。
5
第二天清晨,如行夹裹了一捆新鲜的青菜就来了,我怀疑他和师父学会了算卦,“如行,之前那位小哥又来住店了,还是后院的屋子”
“当真,我去看看他”如行放下青菜,抬腿往后院走,小哥住的屋子房门紧闭,似乎还没起,如行折返回来,又拎起青菜,语气欢快的道“我去后院把青菜摘了“,天渐暖后如行已早早脱去厚重的僧袍,换上了轻便的春衣,青菜上带着泥土和晨露,随着如行的步伐,有细碎的泥土散落在地面,我能想象出如行清晨在田间劳作的情景,于是向他打趣“如行,你这小和尚平时化不到什么缘,倒是常把寺庙的东西往外布施,你师父不怪你吗”
“没事儿,寺里就我和师父两个人,种的很多菜吃不完的”如行笑道,
如行来到后院,找了个小木凳,坐在一颗老树下摘菜,一大捆菜快摘完时,小哥的门开了,他看到了如行,摘菜的如行似乎让小哥觉得有趣,虽未说话,但是嘴角微微带着笑意,他慢慢走到如行面前,如行昂起头,向小哥一笑,这时阳光透过老树枝叶,洒了如行一身斑驳的光影,光影浮动,映得他一双眼睛清澈澈,漆黑瞳孔之中,有水光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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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如行做的青菜,透过饭菜上冒出的袅袅热气,看着对面如行大口咀嚼的样子,想着很久以前我在雪山深处埋下的成百上千颗心脏,我想不起有多久没有靠吃人心活命了,多久呢,上百年,或许更久吧,比起人心的味道,烟火气十足的饭菜更合我意,想起吃人心的日子,真是煎熬,我一直认为靠吃这种血淋淋的东西活命不甚体面,即便是对于一个妖精来讲,想想现在赖以续命的方式,我就满意很多了,毕竟吞噬别人的梦境,非但算不上是恶行,简直就是善举,最重要的是那很有趣,毕竟我是个生活方式异常寡淡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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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清凉的井水冲了一壶桂花蜜,四月春天的阳光让人慵懒,小哥从后院走出,我递给他一杯蜜水,水中浮荡着几粒桂花,他接过来坐在屋外的藤椅上啜饮,整个人白白净净、清清冷冷,现在连嘴角亦带着清甜的凉意。
阳光下,他的上衣领口微微咧开,鲜红的疤痕尖梢在锁骨下面若隐若现。
我始终没有尝试去吞噬他的梦境,一个连笑容都异常克制的人,如果再失去梦境,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如行步伐矫健的走进院落,从头到脚都带着明媚的春日气息。
他向我讨了蜜水,坐在小哥边上慢慢的抿,阳光下,他皮肤雪白,眼睛显得尤其的黑亮,虽未说话,但是一身的活泼劲儿透过灰扑扑的僧袍发散出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盈盈笑意。
大黄和他很熟络了,爬在他脚下晒太阳,我看着两人一狗的背影,无声的笑了,一个满手血腥的杀手,一个单纯烂漫的小和尚,原来可以坐在一起享受这和煦的春日。
这样挺好,我想如行的师父一定很宠他,对他很纵容,没拿诸多规矩来约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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