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一把伞,听雨声,雨幕外是刚刚湿润的小山丘。山丘上的一个小包,是新翻的泥土。那……是她的墓……恍惚之间我听到苍老的声音“你在难过吗?”
外婆回到家乡,是在四月。 没有躺在柳荫中的酣然入梦,惊雷早有准备。我那只有几面之缘的外婆患上了癌症。我还记得那个医生冲我们摇摇头说:“胰腺癌,本就是癌中之王,更何况是晚期?连半年都撑不住。”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们选择了隐瞒。大舅舅和妈妈商量着让外婆留下来,待舅舅家一段时间,然后又来我们家。
外婆啊,我知道她。年轻时候是个女强人,把大舅舅和妈妈放在家乡,和外公出去打拼。妈妈从小到大,或许见到外婆的面数,少之又少,多的一年回来一次,少则几年不见面。外婆性子犟,偏偏要在外面打拼。妈妈成了典型的留守儿童。
暑假,爸妈要工作。照顾外婆的担子落在我身上,加上我是个话唠子,不出几天就和外婆熟悉起来。外婆性子的确是犟,说一不二。她也的确很想念在北方的外公和小舅舅。按照她的性格应该不会顾妈妈的阻拦,离开的,为什么要留下?我问外婆,她说:“落叶总是要归根,总不能客死他乡吧!”外婆她……是知道的吧?
外婆的肚子越来越大,那肿瘤控制不住地生长。外婆在九月住进了医院,妈妈也实话实说了。外婆清瘦腊黄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像早已知道。九月的最后一天,外婆极力要求回到农村,说看最后一眼。她路都走不稳,还是抬回去的。大家知道,外婆她撑不住了。我记得那天,也是飞着小雨,大家不约而同的话少。外婆看着她床前的儿女,从那口袋中掏出几颗糖,看得出来,糖纸很劣质,味道自然也是不怎么样的。“吃吧,我知道,你们最喜欢吃糖啦。我有些冷,帮我添床被子吧!”那是外婆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晚上,舅舅们和妈妈轮流守夜。小孩子们被赶到床上睡觉。12点整,我被鞭炮声吵醒了。外婆,赴了半年之约,去了……借着灯光,我依稀看到,树叶被秋风吹下,我心中的寒潮抑制不住的蔓延。我不曾知道,外婆是否真的生如夏花,但她当真是,死如秋叶般静美。
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这样写到:“生命中所有的灿烂终究要用孤独来偿还。”在别人眼中,外婆那极其灿烂的一生啊,在雨点的作用下让那白布盖在了头上。鞭炮声响,鞭炮声落,我从未见到那么平静的妈妈。她没有哭,没有笑,从容冷静的处理着外婆的后事。我问她,你不难过吗?她说,这一天总会来的,或早或晚,没事儿。可外婆下葬那一天,她明明,在厕所呆了很久,出来之后,鼻尖是红的,眼也是红的。仍是那么平静。
我不懂父母口中的,父母在,人生尚有归途,父母去,一生只留尽头。我只知道母亲平淡的脸上散发出一种孤独与难过。外婆走后,我觉得妈妈变了,好像又没变。这或许就是梁羽生口中的“中年人心事如酒,少女情怀总是诗。” 那日,在整理外婆遗物时,我看见一张白纸上,写着六个字——健康,团圆,幸福。一词一行,字并不好看,歪歪扭扭,可就是那一眼,我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说真的,是我见过最美的三行情书……
我站在雨幕里,恍惚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问:“你在难过吗?”如何不难过?我恍惚又回到了去年的那天,寒潮由心而发,雨冷冷清清,她闭上眼睛,嘴里还残留着糖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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