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卖女孩的小火柴

【 一 】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带走大地的热量，温度以惊人的速度骤降。当弦月逐渐升起，惨白的月光压制了世界的喧嚣。

雪落，风起，长街孤寂。偶尔出现的归家人都加快了步伐，抱着肩膀，缩着脖子，极力抵抗着刺骨的寒风。

没人关注前进道路以外的世界，快点回到温暖的家里，和家人一起吃上热腾腾的年夜饭，是他们唯一的想法。

在街道阴暗的角落里，一个女孩蜷缩着。七八岁的样子，衣着单薄，瑟瑟发抖。金色的披肩长发并不能帮她留住更多的体温，赤裸的双脚已经被冻得通红发紫。

饥饿和寒冷彻底掏空了她的体力，只能躲在被风的角落，期待身体能榨出最后一丝能量。

她身边的地上散落着无数燃烧过的火柴梗，残余的热量融化了冰雪，又很快被冻住。

看着手里仅剩的三根火柴，小女孩知道自己可能抗不过去了，她并不恐惧，也不悲伤。虽然晶莹的泪水被冻在脸颊上，嘴角却仍然带着一丝笑，既不凄凉，也不萧索，是真诚的微笑。

因为在那一根根点亮的光芒中，她看到了那些爱她，却早已逝去的亲人们。妈妈温暖柔软的怀抱、爸爸宽阔有力的臂膀、奶奶和蔼慈祥的面容……

这些本该拿去卖的火柴，成了女孩最后的救命稻草，只是与恶劣的处境相比，那一点点的光和热只能带来美好的幻觉，转瞬即逝的希望对命运的残酷毫无意义。

“还有三根，还能再看三次呀，真好。”女孩点燃了倒数第三根火柴。

【 二 】

“你好，我的孩子，很高兴与你见面。”一个声音突兀出现。

女孩一惊，她环顾四周，火柴的光芒让周围的黑暗更深邃了。这异常的黑暗隔绝了一切，她仿佛置身于密封的柜子里。听不到雪片落在地上细微的声响，四周模糊的景物也完全不见，女孩茫然无措。

“别找了，我在这。”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火焰摇曳了一下，吸引了小女孩的注意力。

只见火柴头上跳动的火焰幻化成一个人形，确切的说是一个人形的上半身，下半身依然是火焰的根部，而不是腿。他太小了，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感觉到是个“男人”。

“你是谁？”女孩毫不惊讶，只是皱了皱眉。她已经在刚才无数的火柴燃烧中，看到了太多美丽的幻境。

“我是……呃……我是谁不重要，你可以叫我‘小火柴’”火焰小人迟疑了一下。

“是你让我看到了那么美的景象吗？真是谢谢你了。”女孩瞪着蓝色的大眼睛，真诚致谢。

“孩子，不用谢我。我之所以让你看到那些景象，只是展现一下我的力量而已。我可以给你三次实现愿望的机会，但愿望的实现不是无偿的。想要获得，就要有付出，等价交换是这世间基本的秩序规则。所以，你想要什么？愿意为此付出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小火柴的声音充满诱惑。

“什么愿望都行吗？”女孩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再次确认。

“当然，只要你有能付出的东西”小火柴很自信。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连一个硬币都没有……”女孩无比沮丧。

“不，你有的，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小火柴想了想继续说道：“这样吧，先把你的愿望说出来，然后我跟据你想要的，判断你要付出什么，怎么样？”

“那……那……我想不再挨饿受冻，这个可以吗？”女孩怯生生的问。

“当然可以，你等一下。”小火柴一手托腮，仿佛是在思考。女孩全神贯注的看着他，并没发现，火焰持续燃烧了这么久，却不见向火柴根部挪移一丝一毫。

“跟着我的指引走，我带你去能实现愿望的地方。”良久，小火柴才说道，并用细小的胳膊指出了一个方向。

女孩毫不犹豫的起身，按照指引的方向前进，却没意识到原本透支的体力已经全部恢复。

【 三 】

一个小女孩，举着一根仿佛永远都不会烧完的火柴，在寂静的街道上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在了一栋巨大的房子前。

这是一栋豪华别墅，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两人高的包金大门，阔气非常，显示着主人雄厚的财力。

“敲门吧，之后就交给我。”小火柴吩咐道。

女孩依言，轻轻敲了敲门，带着一丝紧张，一丝疑虑。

门开了，屋内温暖的空气冲出来，让女孩精神一震。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先生您好，老爷等您好久了。”管家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侧身让开了进门的通路。

“先生？”女孩疑惑的问。

“放心，我用的是幻术，除了你自己，别人只会看到一位英俊的青年绅士。”小火柴满不在乎，摆摆手示意女孩可以进去了。

女孩慢慢走进房间，被管家引领着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巨大的客厅中。

“先生，您来啦，可是找到了治疗我女儿的方法？”一个中年男人从名贵的真皮沙发上起身走来。

“是的，请小姐过来吧，我现在就可以施展法术治好她。”小火柴的声音变得沉稳有力。

“太好了，我这就去叫小姐。”管家一声欢呼，小跑着上楼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跟小女孩差不多大的女孩走下楼来，穿着漂亮的碎花裙子，面庞精致，可是头上却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

“你的愿望可以实现，代价是你的头发。我会施展法术，把你的头发换给她，你将永远失去头发，变成个小秃头，但可以换来一生的温饱不愁，你愿意吗？“小火柴对女孩说道。

“我愿意！“女孩几乎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比起时刻被饥饿寒冷纠缠，痛苦无助的生活，失去头发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小火柴不再多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两个女孩的脚下同时出现了六芒星阵。光芒从星阵中升起，包裹两人，仅仅片刻，光芒褪去，小女孩的头发消失不见，真的变成了小光头。而富家小姐已经是一头金发披肩了。

“哦！太好啦～我有头发啦～”富家小姐高兴得又蹦又跳。

“感谢先生治好我女儿，这是之前说好的酬金，请您收下。”富豪递过来一个小袋子。

“这是100颗钻石，每一颗都价值不菲，只要你不太奢侈，足够你几辈子衣食无忧。”小火柴示意女孩接过袋子。

女孩走出别墅，来到街上。

“怎么样？我把你的头发卖了个不错的价钱吧？”小火柴意洋洋。

“谢谢你，小火柴。”女孩也非常高兴。

“好了，第一个愿望实现了，还有两个愿望，等你想好了就点燃一根火柴召唤我吧。”说完，燃烧的火柴终于熄灭了。而她兜里还有两根同样神奇的火柴。

【 四 】

小女孩有了钱，日子一下就好过多了。她买了很多食物，饱餐一顿。买了保暖的衣服和鞋子，告别了寒冷。过了几天，甚至还雇人修缮了她家破败不堪的房子。

女孩虽然摆脱了贫穷的状态，却从没忘记贫穷的困苦。她逐渐收留了很多如她一样贫苦无依的孩子，慢慢的，她的小房子变得拥挤，无法再容纳更多孩子了。

她想买个大房子，可大房子很贵，如果用手里的钱买房子，就没钱养活这么多孩子了。

于是，她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点燃了第二根火柴。

“这么久才召唤我呀。”随着光芒点亮，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个微微跳动的火焰小人已经出现在火柴头上。

“小火柴，我想……我想要一栋大房子，可以吗？”女孩还是有点害怕，怕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

“没问题，但这个的代价可要比上次大很多了。”小火柴皱了皱眉。

“那我也愿意，我无法看着小伙伴们挨饿受冻。”女孩坚定的说道。

“好吧，跟我来。”这次，小火柴把女孩带到了另一栋别墅门前，显然也是个富豪家庭。

“这家有个与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先天双目失明，我需要把你的双眼换给他，才能交换一套大房子，但代价就是你从此就再也看不见了，你可要想好。”小火柴再次提醒女孩。

女孩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敲响了别墅的大门。

【 五 】

一间小房子里，小女孩静静的坐在窗前。双眼空洞无神，两行热泪却无声而落。

从失去双眼开始，还不到两年，她用头发换来的所有钱就被不停增加的孩子们吃了个精光。之后，她不得不卖掉别墅，搬回原来的小房子。又勉励坚持了一年多，最终所有换来的财富都用尽了，孩子们也一个个走了，再次返回贫穷的困苦生活。

女孩不后悔，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她很伤心，也很绝望。她想起自己的亲人们，温柔的妈妈，憨厚的爸爸，慈祥的奶奶……

于是，第三根火柴也被点燃。

“总算是想起我了。”火焰小人再次出现。

“小火柴，好久不见，这次又要麻烦你了。”女孩客气的说道，她比两年前成熟了很多。

“说吧，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小火柴直奔主题。

“我想见到我的亲人们，哪怕是团聚一天也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女孩咬着下嘴唇，坚定的说道，无神的双眼也仿佛有了一丝神采。

“这个愿望要实现太困难了，所以代价非常大，你需要……付出生命。“小火柴的语气依然柔和，没有半丝波动。

“成交。”毫不犹豫的平静回答。女孩笑了，一样的甜美，一样的真诚。

“其实，两年前的大年夜，我就应该死在风雪中。现在却多活了两年，经历了很多，体验了很多，还能在临死前见到亲人们，我很知足。总的来看，我并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却得到了这么多，真是太感谢你了。”十岁的小女孩，说出了完全不符合年龄的话。

“孩子，你长大了。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放心，我会把你的命卖个好价钱。”小火柴说完，六芒星阵再次出现，一片白色光芒包裹住她，女孩瞬间失去了意识。

【 六 】

“醒了！醒了！宝贝，能看见妈妈吗？”一个柔和却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孩缓缓睁开眼睛。

“医生，您快看看，我女儿的情况如何？”另一个雄厚的男声，一双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女孩光秃秃的头顶。

医生用手电观察了一下女孩的双眼：“有感光反应，看来被肿瘤压迫的视神经没有受损，大概一个星期就能完全恢复视力。教授说这次手术非常成功，脑瘤完全摘除，没有遗留。另外，两周后就能停止放化疗，到时候头发也可以再长出来，不用担心。”

“呜呜呜……真是太好了，宝贝好好休息，奶奶这就回家给你煲汤去。”奶奶先哭后笑。

女孩看着围在床前的亲人们，虽然视线还很模糊，但从声音就已确定无疑，这是她魂牵梦绕的亲人们。

她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这是梦，还是幻觉，又或是真实。

“谢谢你，小火柴，无论怎样，你真是把我卖了个好价钱呢。”

小女孩的嘴角又挂上了真诚的微笑。

（全文完）

2018.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