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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作者: 关清玘 | 来源:发表于2020-10-14 11:45 被阅读0次

       “阿青,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别人欺负你这件事情?”

  她不说话,低头喝着姜汤,只当做没听见他说的话。巧兰喜欢他,如果被他知道,一定连最后一点尊严也没了,而且会更恨她。脑海中又回忆起南巧兰心脏处特别明显的血红色标记,眼神不禁又黯了黯,明明是朝夕相处的人,怎么就变成仇人了?

  “阿青,我总会知道的。”她还是不说话,易安拿她没办法,索性就笑笑算了,毕竟他总会知道的。

  空的一个房间就在一楼卫生间旁边,就是普普通通的白墙,带移门的柜子,床头柜,白色的窗帘,什么都没了,估计是专门用来待客的房间。易安给她开了空调、电热毯,确定好了浴室的水,拿了毛巾,事事俱全了以后才说离开。“阿青,你有事就喊妈,她就在旁边的房间,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还可以上楼来喊我。”

  “好。”

  “阿青,”易安站在门口喊她,“晚安。”两只手张开来,有些令她害羞,但还是很诚实地服从于内心地走了过去,熊抱了上去,心里头甜丝丝的。“晚安。”她回他。两人依依不舍地,抱了好一会才罢休。

 12月4日

  易安。她的日记里重新出现了他的名字。

  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我盯着你看了许久,一直在望着你的心脏。我在做一个决定。你温暖的话语,心脏闪烁着的绿色光亮,给了我莫大的鼓舞,但也让我满心恐惧,我怕啊,怕又像从前停滞在原点,被压抑得喘不过来气。

  我终于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了。

  我的妈妈是个极其善良又能干的漂亮女人,她只有一个缺点,认命和软弱。晚上回到家,她总会先问上一句,今天累不累?或者高高兴兴地告诉自己她烧了哪些她爱吃的菜。我不喜吃米饭,她就每天变着花样地做些好吃的哄我,只除了男人回来的时候。

  他回来,她一踏进门只会受到酒瓶子砸到门上的惊心动魄,还有紧接着到来的他破口大骂的不堪入耳的声音,过分起来,他会拽着她的头发,踢她的腿,让她跪在地上,膝盖一下子撞到硬邦邦的地板上,一刹那让她觉得腿要废了。妈妈每次会从厨房跑出来,抱着她,挡在她前面,凄哀地求着男人,不停地道歉,哭得比她还厉害,因而求饶的声音总是断断续续,句不成句,每每都是这样。还小的时候,她因为痛会哭,因为害怕会哭,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但有的时候他表现得太过于正常,又可以说是另一种不正常,他会温柔地摸她的头发,然后笑着问她,在学校学习怎么样,和朋友相处怎么样,像是慈爱的父亲在关心他的女儿,还会带她上街,问她想吃什么,想不想要好看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她兴奋地点头,绘声绘色地说着自己喜欢什么,会偷看他的神情,见他还是满脸笑意,说得越发大胆了。只是后来半路上他突然变了性情,硬生生地把她拽了回去,骂她小小年纪不学好,罚她跪着,用棍子抽她,刚开始很痛,哭得特别大声,后来没什么感觉了,只想睡觉,想睡死过去。

  他有病,这是重生以后才渐渐意识到的。劝妈妈,走吧,再也不要管他了,她却每每落泪,处处避我,生怕再提起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去找邻居阿姨帮忙,邻居却连门都不让进。其实不怪她这样,以前就帮忙拉过很多次架,还把这事告诉了社区调解民事纠纷和社妇联,大家都来帮她们。只是母亲说,这是一件小事,没关系,不需要帮助,还为穆光辩解,说他只有喝醉了才会神志不清醒。大家再仔细想想,好像真的只有喝醉酒了以后才会变了性情,于是也就不再管了,现在大家都有了默契,什么都不去管,麻烦事就不会找上门。

  那天回家又是一个酒瓶扔过来,参差不齐的碎片砸落在脚边,她感觉到一丝痛意,低头一看,原来是手不小心被割到了,往桌子那边望,男人醉醺醺地眯着眼倚靠在桌子边,手又拿起了一瓶酒。她想起刚刚易安那张脸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的好看些,棱角温柔,眼带笑意,嘴角上扬,那句话,那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轻飘飘的,却直直地走进了她心里。

  “妈。”她终于开口,深吸了一口气,她决定,要再勇敢一次。

  但还没开口说下一句,一声吼叫穿破耳膜:“翅膀硬了,看不起老子了!一口一个妈喊得倒是亲,老子辛辛苦苦在外面累死累活的,供你们吃住,给你念书,回来连一声爸都不叫!明天也别去学校了,念什么书?我看你也没学什么好的回来!”

  “妈。”她又喊了一声,彻底激怒了男人,才刚刚打开的二锅头直接就被扔了过来,她没来得及避开,也没想躲,笔直地站在原地。幸好砸得不准,被扔到了脚边,碎片像火花一样炸开,整个身体像是浸泡在酒精里,手开始疼,腿也开始痛,胳膊疼,衣服好像破了,又要买衣服了。所以啊,她说走,走啊,再也不去管他了。

  “妈――”喊第三声的时候,厨房里待着的母亲突然冲上来捂住她的嘴巴,眼神不停地往桌子那边瞟,手哆嗦着,却固执有力地扯着她往厨房那边走。又开始道歉,委曲求全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她……”可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需要这样次次道歉?

  她挥开母亲的胳膊,强硬地问道:“为什么要道歉?”

  桌子登时被踢翻了,酒瓶子噼里啪啦地全都砸到了地上,满地狼籍,她只觉得可惜。还没等她来得及数有几个瓶子,眼前却落下了阴影,脸“啪”一声被扇到了一边,她没站稳,险些倒在碎碴子上,稳住身子又利落地站在原地,把母亲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身后。

  “你是不是要造反?”她不想看他,眼一瞥去看不远处白花花的墙才觉得稍稍顺眼,但她这副样子在男人眼里无疑是火上浇油,他脸色又是红了几分,眼睛像在喷着一大团火气,手上又有了动作,像是又要掌锢她。身后的女人立刻冲到她面前,护着她,还是求饶讨好:“她还小,不懂事,估计是被外面的小孩子教坏了,你去坐着,菜就烧好了,房间还有酒,我去给你拿。”

  “这么大的人了,还小?我看你就是存心要包庇她,你自己说,她不过分吗?进门……”一句一句指责的话,母亲低着头在她面前站着,像是觉得自己错了在进行无尽的忏悔。看着,她想起布尔乔亚说的一句话,用来比喻她的母亲:“蜘蛛就是妈妈,非常缜密、冷静、可靠,这就是我的母亲。不仅如此,我努力模仿她。”顿时一股悲凉之意爬满了心头。

  她慢慢往后退开距离,捡起一块碎片,手握紧,放到脖子上,很凉,它慢慢靠近,逐渐适应了体温,越发靠近那些温热。她突然笑了,就这样死去吧,不会再在温暖和冰冷之间徘徊,想要靠近却只能压抑着自己,就这样离开吧,消失在这个小小世界里,不再留恋,不再驻足。

  有什么湿湿的,滴了下来,好像是血,是脖子的血还是手上的血?她看不到,只能感受到丝丝痛意,头突然有点晕,想睡觉,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可是还要再等一会,她还想说一句话,“穆光。”她喊道,气若游丝。但还没说完,就被女人一声嘶吼压了下去,她听见一阵极其惨烈的喊叫声,在叫她的名字“青歌,青歌……”

  她实在没有力气回答了,要睡觉了,手也没力气了,玻璃碎片掉在地上,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她那句话还没说,她要告诉穆光,她的爸爸,一年以后在2018年的夏天,她就会被他用这样的玻璃碎片一下一下插进心口,直到死亡。那时候濒临死亡的痛苦,要比现在痛千百万倍,因为绝望和骨血相连的痛要更让人觉得痛苦。

  易安,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他的面容,似乎就从那面墙上走了出来,慢慢地朝她走过来,向她伸出手,她想回应他,迫不及待地。手却总是抬不起来,话也说不出,她很着急,神色都是焦虑,她想拉住他的手,想喊他的名字,易安,易安……却在震惊中醒过来,白色,一片白色,重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脖子很痛,头也很痛,还活着吗?她心里头洋溢着阵阵庆幸的情绪,她想活着,谁会不想活着?想一直活下去,想永远活下去,放肆地去拥抱易安,勇敢地去爱,无忧无虑,可以只做个天真的小女孩。

  病房门口出现了母亲的身影,见自己醒了便兴奋地冲了过来,低声唤她:“青歌。”走到床边,刚想伸手,却突然又跑了出去。走廊里,房间充斥着她的大叫声:“医生!医生!我女儿醒了,你快去看看她!”穆青歌鼻子有些发酸,她是真的舍不得这个女人,她的母亲,对她这样好,她怎么能不要她的母亲独自逃走呢,她要带着母亲走,或者和母亲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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