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那头

月亮那头

窗外，夜色朦胧。小风趴在窗台，静静地等候远方妈妈的来电。他的名字里有风，却不能像风一样自由。

三年前，妈妈和小风有个约定，每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妈妈会给他打电话。只是不知道今天怎么啦，从早到晚，电话迟迟没有响起。中间小风也拨了好多次，可妈妈的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小风想着，可能妈妈今天加班，忘了开机。小风怕自己晚上睡着后，错过妈妈的来电，就一直静静地等待着……

至从爸爸妈妈分开以后，小风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老家。爸爸妈妈各自去远方打工了，爸爸过年的时候才回家。妈妈走后，除了换季的时候给小风和爷爷奶奶，寄回大包小包的衣服外，就再也没回来。小风对妈妈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离开的那个秋天。妈妈拉着行李箱，依依不舍地上车。小风挣脱爸爸的手，风一样追着车，跑了好远好远。妈妈木讷的趴在车窗，红了眼眶……

“妈妈……妈妈……妈妈……”小风拼尽了全力的呼喊，小小的声音被车尾滚滚飞扬的尘土，过虑得干干净净……那年小风六岁，刚刚上学。

三年后的春天，小风收到的包裹里，放着一个漂亮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部手机。小风把它似为珍宝，揣在怀里，高兴了半把月。小风可以听到远方妈妈的声音了，仿佛妈妈就在身边，随时都会叫唤自己。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那些，常常取笑他没有妈妈，说小风是野孩子的顽童。“我有妈妈，我的妈妈没有抛弃我。”

由于妈妈白天要打好几份工，晚上也常常加班到很晚。加上学校离家有些远，小风也是早出晚归，还要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就定了一个特殊的通话日子。每到这天，小风比过年还高兴。在心里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草稿，准备和妈妈通话的内容。早早做完作业，家务，等着妈妈的来电。

小风拿起手机再次看了看，仍然没有任何来电，电池也是满格。他还不想回到床上，借着昏暗的夜色，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屋顶。月色朦胧，远处辨不清是树，是山。星星像一颗颗闪烁的宝石，镶嵌在夜空，格外的醒目。月亮躲到云层后睡着了，村庄褪去了白昼的熙熙攘攘。惟有蟋蟀，猫头鹰忘我的歌唱，“叽叽叽……咕……咕……咕……”风，时不时吹过叶子的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又像流动的泉水拂过小风的脸颊，冰冰凉凉的。

小风孤单的坐在房顶，眼前空空荡荡，如同自己空空的心房。深不见底，没有温度，那怕只是一根小小火柴的温度，也是遥不可及。小风渴望快快长大，长大就可以去远方找妈妈了。他想有双翅膀，现在就可以飞到妈妈身边。

妈妈刚离开的时候，小风一个人偷偷地出走了一次。他沿着村口那条尘土飞扬的泥路，寻着妈妈离开的方向，一路走，离村庄越来越远。太阳在头顶炙热地烘烤着，土壤散发着淡淡的焦味。小风汗流夹背，两眼儿冒星星。路，仿佛没有尽头，小风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头，前方依旧是连绵起伏的山峦……直到太阳落山，爸爸和村里的叔叔婶婶急匆匆赶来。爸爸急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一顿狠打后，把小风拽回家，锁在柴房，面壁思过了一夜。

之后，小风好像没什么话跟爸爸讲了，和爸爸的交集慢慢变为零。爸爸看小风哪哪都不顺眼，小风面对爸爸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彼此渐渐地疏远，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各自装着心事……

前几天，奶奶吞吞吐吐地说，“等到过年时，爸爸会带一个新妈妈回来，还有一个小弟弟。”问他高不高兴？小风答不上来。

他莫明的想离开家，远远的离开。但不知道能去哪里？爷爷奶奶谁来照顾？此刻，他很想听到妈妈的声音。眼泪不知不觉往下掉。月亮仿佛听懂了小风的心声，悄悄从云层里探出半张脸，照着小风晶莹的泪珠。似乎在说，“勇敢的小风，不哭！不哭！”

月亮的另一头，妈妈秋叶躺在冰冷的病房里。胃部阵阵绞痛，苍白的脸庞，疼痛的紧闭双眼。随着输液管里的药水，慢慢进入身体，疼痛渐渐缓下来。一秋叶深深吸了口气，疲倦的睁开双眼。

秋叶加班到凌晨十二点，这是她今天的第三份工作。下班还未走出工厂大门，胃部突然一阵疾痛，晕倒在地。是好心的工友把他送到了医院，医生诊断为急性胃炎。

秋叶自离婚后，一路辗转从老家到省城，从省城到Z城，她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从最初的刷碗盘开始，秋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过多少份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再没有多余的时间，那怕是抬头看看天空，都是奢侈的。秋叶将自己变成不停运转的机器，不是她不想停，是不能停。如果她停下来，身后年迈的父母怎么办？自己是父母惟一的支撑，还有小风，秋叶想着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把小风接到身边……将来会怎样，秋叶不敢奢想。

秋叶无力的看着天花板，视线慢慢移到窗外。一轮明月被大厦遮着，忧伤的露出半张脸。秋叶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翻着床头上的包，掏出手机。嘀咕道，“怎么关机了呢？小风，小风……”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接二连三的未接来电提醒信息。

匆匆按回播，“叮铃铃，叮铃铃……”小风手里的电话一闪闪震动。是妈妈的来电，小风慌忙擦干泪眼，他不想让妈妈察觉。忐忑地接通来电，耳边传来妈妈温暖的话语：“小风，小风，小风睡了没有……妈妈把你吵醒了，对不起，对不起，今天妈妈加班关机了……”

小风故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妈，你把我的美梦给吵醒了，我刚梦着去找你，还没下火车呢！就被你吵醒了……”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听到小风的笑声，妈妈秋叶安心地笑了，疼痛一点点消失。

“妈，你吃了吗？这么晚下班，不能按时吃饭，也要记得吃好的，不然对胃不好……”小风一副小大人的口气。

妈妈微微扬起下颚，泪水在眼里打转。鼻头酸得透不过气来，慢慢轻声答道：“嗯，小风这么一说，妈妈还真有点饿了，准备弄碗面条，呆会儿就吃。”

小风犹豫着，要不要跟妈妈说……电话那头突然静默下来。妈妈平静道：“最近妈妈总是梦见小风一个人，在屋顶看月亮，数星星。妈妈也好想和小风一起数星星，等小风放假了和妈妈一起数好不好？”

“嗯！好！妈……奶奶……奶奶说……过年的时候，爸爸……会带个……弟……弟……回来，还有……”小风小心道。

曾经的点滴，说散就散了，那么猝不及防，仿佛还是昨日的事。心还是会很痛，但已经没有了涟漪，起初年少无知的追逐，最后耗完了所有的美丽。四处飘荡的尘，忘了为何而徒劳。

妈妈秋叶淡默了一会儿，温和地说道：“妈妈觉得……小风会是个不错的哥哥！”

小风咬着唇，“嗯……我也这么认为！”轻轻舒了一口气。

“妈，今晚的月亮好圆，你那里的月亮圆吗？”

“嗯，圆，像小风爱吃的大圆饼一样，很圆，很圆……”

……和妈妈挂了电话。

小风呆呆的仰望着，那轮触不到的圆月，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