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4期“烛光”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民办老师是一个有年代感的称呼,对于90后、85后的人来说可能会比较陌生,但75后的我却见证了这个词的出现与消失。
我出生时,农村正在实行工分制劳动模式。那时,父亲身体不好,经常无法下田劳作。生产组组长为了照顾本家兄弟,就让读过几年书的父亲去村上新建的学校当孩子王,美其名曰当老师,薪水是工分,去学校“上一天班”就顶一位高级工一天的工分,这对我们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渐渐地,村上其他人发现了这件“天大的好事”,都忙着找关系走后门去学校“打工”。父亲知道后有了危机感,整天琢磨着如何才能”被留”在学校里。后来,父亲开始自学二胡,并自编剧目。生产组里有文艺活动时,他就带领着孩子们去表演。慢慢地,他的孩子王地位在学校里变得“坚不可摧”。
我对音乐的启蒙与认知是从聆听二胡开始的,那时,二胡悠长,哀怨,苍凉的曲调常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回荡在耳朵旁。然而,在我七岁那年,二胡的声音被迫停止了。因为,农村开始改工分制为分产到户的生产模式,就是按每家人头数分田,自主生产劳作,每季所收获的粮食除了必交的公粮外,剩余的就是自己的。生产模式改变后,父亲必须在回家种自己的田还是继续当孩子王中做出选择。经过思量,最后爷爷决定让父亲继续当孩子王,让父亲忙完学校的事情后再帮家里种田。从此,父亲就没有时间拉二胡,他的工资由高级工分变成了每月三块钱的现金。学校其他的孩子王嫌钱少,都纷纷辞职不干了。
几年后,当地的教育局发文通知,非正式编制的老师可以通过考试获得公办老师的资格。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后立马买书,复习。
对于一个拖家带口的中年人来讲,考试是件不容易的事。白天,父亲先去学校上课,放学后再下田忙农活,晚上,父亲批完作业再看书学习。那时,农村供电极不稳定,经常停电。遇到停电,又无蜡烛时,父亲就在煤油灯下学习,第二天醒来,他鼻翼两侧总会有道淡淡的黑色印迹,那是在煤油灯下呆得太久的缘故。
后来,为了提高学习效率,父亲以晚上护校为借口,向学校申请搬到老师办公室去住。出于对夜间校园的好奇,我嚷着要跟父亲一起去学校住。
白天的校园开阔明亮,吵吵嚷嚷;夜晚的校园漆黑如墨,万籁俱寂。
夜将校园的一切都罩在黑纱下,使它们失去了白日的可爱。如果有电,校园四角的灯都是亮着的,在灯光的照耀下,校园看起来没有那么漆黑,可怕;如果停电,偌大的校园只有我们的屋里透着烛光,我缩在屋门口朝外张望,外面的一切都像个怪物,时刻准备要将靠近它的人吞噬。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我就立马缩回来,关上门。玩过几次后就没了兴致,我百无聊赖地只好上床睡觉。父亲在床头的办公桌上看书,他的影子映在对着床的墙上,烛光随风晃动,影子左右轻摇一下又牢牢稳住,我出神地看着,然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一年参加考试时,父亲只通过了两门,其余三门不及格,需要继续考。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白天,父亲继续上课,下田干活,晚上,他仍去学校护校,复习没有考过的科目 。那时,我已经上四年级,晚上经常和父亲去护校。父亲坐在办公桌上复习,我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写作业。停电时,我就挤在父亲的办公桌上,蹭他的烛光做作业。
父亲复习的用功程度比第一年更甚。半夜醒来,我常会看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灯下或是烛光旁学习,连墙上的影子都透着一丝坚毅。父亲曾问我已经见过夜里的学校,为什么还要和他一起住学校,我没有回答。如果非要做答,那是因为映在墙上的影子吸引了我.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再考时,父亲三科考试都通过了,也顺利地拿到了公办老师的资格证书。
此后,我以为父亲会停止学习,可他没有,仍会利用晚上的时间学习。父亲说:比公办老师高的职称还有很多,如:一级教师,高级教师等,学习这条路没有尽头!”
八年后,当地的民办老师通过考试或其他方式,全部都转为公办老师,民办老师的称呼就此没有了。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他们的言传身教影响孩子的一生。
我的父亲是位“半道上路”的人民教师,他用实际行动给我树立了榜样。在我以后的求学生涯中,不管遇到多少挫败和困难,只要想起父亲,以及墙上的身影,我就有力量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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