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树里的爸爸已经跟你们说了?”我忍不住追问,心里嘟囔了一句:谁让他说的呢。
“ 他上个月来的时候说的。但是他没说是哪所大学,就说是在京都,我当时还以为是‘京都大学’呢?”德子阿姨笑着说。
要说在日本,孩子们考大学这件事跟国内一样,是亲人和同事们非常关心的话题。但是,我发现,与国内一部人不同的是,大家只问“去哪个地方上?”,而不是问“考上了哪所大学?”。这里面一问一答的话术,需要智慧需要耐心也需要时机。即使你非常想知道对方的孩子到底考上了哪所大学,也不要直接问:“考哪儿了?”。
你想,要是那孩子没考好怎么办?这一问让家长多难堪啊。就像叔叔的孙子和孙女,两个人考上的大学,说实话那校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
不过,日本人总体上比较低调,即使自己家里的孩子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家长们也都很淡定,只说那所大学所在的城市名比如:“东京”,“大阪”,“仙台”,“北海道”,再或者“县内”,“县外”。
这山形县有很多大学,我住的米泽市就有两处:山形大学的工学部(国立)和米泽市营养大学(县立),当然在山形市内也有好几所大学,所以这“县内”或“县外”的回答,是最智慧的。
当别人问我家女儿树里的时候,我也模仿日本人的含蓄,不说学校名,只说地名“京都”了。因为比起东京,京都属于日本关西地区,距离我们东北地区实在太远了。
可是我这“京都”一出口,对方的反应几乎都是:“是京都大学?!”
“不是,不是!”为了马上否定,我不知道对多少人做了多少次的解释。后来,当有人再问我的时候,我就主动说:“她去京都上大学,但不是京都大学。”
就连树里她自己也说,有人一听“京都”,就以为她考上的是“京都大学”。
“我自己的斤斤两两,只有身边的老师和同学知道,大部分人都被我骗了,哈,哈,哈……”她笑得也很淡定。
之所以造成这个假象,可能是因为她长了一双亮闪闪的,会说话的眼睛,乍眼一看像是很聪明的样子。我曾经调笑说她那双眼睛长得跟家里养的黑色腊肠狗“玛丽”一样,那一对黑眼珠子尤其通透明亮。只要这样一说,她就会把玛丽抱起来,紧紧贴着狗脸:“连我自己都觉得我们俩长得很像,玛丽,你说是不是啊?”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位自己说自己长得像狗的家伙。不过,玛丽有时候比她可爱多了,这一点,只有女主人的我心里清楚,就像只有她身边的同学和老师,才不会被她“欺骗”一样。
我想,叔叔之所以喜欢树里,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给过她不少零花钱,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吧。当然可能还有别的原因,比如,树里的亲爷爷去世早,她的妈妈(我)是个勤奋工作的中国人,再或者他因为见过树里的姥爷,也就我的父亲,这两位老头在20多年前第一次见面时,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他们的一个握手,就好像对了头似的……也许,没有也许,是我想多了。
(最近,就是这样,想的越来越多,人上了年纪,是不是就特别容易怀旧,然后就变得特别啰嗦呢?不会是我也?不会吧……)
如今,这个树里,继叔叔的孙子“遼”,孙女“彩夏”之后,也到了上大学的年龄。“叔叔应该为此而高兴吧。”我非常期待着,希望树里的好消息给他带来些许刺激,哪怕是暂时性的记忆恢复。当然,我是有理由这样期待的。
因为,我刚进屋那会,虽然叔叔一时间没有认出了我来,但是听着我与德子阿姨的聊天,他就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这说明他还是拥有“记忆”的,他这样的症状,就是由脑血管疾病诱发的认知症患者的典型的间歇性记忆障碍。
“是不是〇〇〇大学啊?”德子阿姨问我。
“是的,是的,您怎么知道?听谁说的呢?”
“是二男、和枝他们猜出来的。树里的爸爸说是私立大学,和枝就说在关西地区,‘关关同立’是公认的名校,树里那么聪明,肯定是这四所之首了。没想到猜着了!”德子阿姨像中了彩票一样掩饰不住内心的小兴奋。看来,女人们都喜欢猜谜,或者,比起德子,和枝更想知道树里的去向。
我再看叔叔,他根本没有表情。
这个消息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他像个贪吃的老小孩一样正慢慢地嚼着羊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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