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年多大了?”叔叔问。
那位蹲在大丽花根茎部的老大爷站起身,直了直腰,对叔叔他们点了一下头:“欢迎光临。你问我?喔,我今年正好78岁。”
遮阳棒球帽下一张黝黑的脸上镶嵌着几道岁月的沟壑,他微笑着,缓缓地舒了口气,一只手拿着一枝刚刚被剪下来的残花,另一只手搓着还没完全伸直的腰部。看得出来跟游客聊天可以使他在工作中歇息一下。
可是叔叔却沉默了,他两眼盯着那只残花。
德子阿姨立马接过话茬儿,不失礼节地说:“辛苦了。您都78岁了?看上去很年轻啊!”
“哪里,哪里。我们这里还有80多岁的呢!比我还健康。”老大爷语气中带着自豪。
“喔,你们幸苦了。对不起,打扰您了。”德子阿姨施了个礼马上推着叔叔往前走。
接下来,大家谁也不说话了,只是继续顺着赏花路径,默默地看着一朵朵一丛丛大丽花从眼里闪过。因为大家几乎同时感受到了叔叔的失落,一生热爱工作的人如今却坐上了轮椅,而同龄人依旧可以享受劳动的快乐和辛苦,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哪怕是剪掉一朵残花的能力都令叔叔羡慕不已,而他自己却像那被剪掉的残花……
我们走着走着路过一间公厕,德子阿姨低声对叔叔说了一句,就从和枝手里接过包推着叔叔来到了有轮椅标记的厕所门前。
那间厕所门是自动的,里面的空间足够宽敞,便器边上装备着扶手,使用轮椅的人操作方便不说,再多一位陪护人员进去助厕都没有问题。
“你自己进去?”德子阿姨问。
“嗯。”叔叔试着从轮椅上起身,可能是他第一次坐轮椅,也可能是坐的时间太长了,他竟然没有站起来又坐了回去。就这样他尝试着两次都没有站稳。
德子阿姨把目光投向我,我把老太太托给和枝,马上跑过来。
这样折腾下去,叔叔很容易失禁。所以我直接把叔叔推到了厕所里的便器边上,然后交给德子阿姨:“叔叔坐的时间太长了,不要勉强他,您帮他一把。有需要的叫我一声,我就在门口等着。”
“好的,这个包你先帮我拿着。”可能是德子阿姨嫌包碍事吧,她把包塞我手里。
我拿着包,在门口等待。里面传出德子的声音却听不见叔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自动门开了,德子阿姨满头大汗地对我说:“把包给我。”
不用多说,我明白了。
“要我帮忙吗?”
“不用。这可是第一次啊,幸亏老头子穿着纸尿裤,要不然……”
在我预料之中。我想,叔叔也一定会对自己失望吧。
折腾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了冲厕,洗手的声音,我知道叔叔他们解决好了。为了不让叔叔觉得难堪,我先回到了和枝和老太太的身边。
我问老太太:“要不要去方便?”。
“不用,刚才不是去了嘛。”老太太回答道。对了,我给忘了。
以前我还在护理一线工作的时候,经常带着老人和残疾人出行,除了这大丽花园以外,还有玫瑰园,紫阳花园。而我们服务人员的职业习惯就是到了现场马上确认厕所的位置,里面是否有轮椅专用等等。还有到了一定的时间就要挨个询问他们要不要去厕所。我知道,去厕所是连锁反应,你去了,他也想去,他去了,所有人也都跟着去。所以,刚才我习惯性地问了老太太。“老太太还没有到穿纸尿裤的地步,如果失禁了,也没带换洗的衣物,那就麻烦了。”我心想。
可是,这个时候我自己却有了想方便的意思。我刚想跟和枝说一下,没想到和枝也说:“我去。”她这一说,我俩都笑了。
当我们解决完毕之后,发现等着我们的是三位老人。都说秋天的太阳是秋老虎,果然如此。阳光下老人的脸上多了些许红润和疲倦,我们该补水了。
我们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正巧旁边就有饮料自动贩卖机,和枝说她请客,一一询问我们喝什么,投币进去各自喜欢的饮料就咣当一声掉下来,我们打开,叔叔刚要喝,我凑过去半蹲着,我的橙汁与他手里的有糖咖啡易拉罐碰了一下,说:“干个杯吧。”
大家都笑了。各自的饮料第一口喝下去的味道,我到现在还记着清清楚楚,而日语当中形容口感的我只知道一个单词,那就是“好喝”,是的,真正的好喝,那天所有的人都觉得“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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