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完水,我这才发现整个大丽花园里的游人并不多,可能是疫情的原因,三三两两的有中年夫妇,年轻恋人,大学生,老人……我们慢慢地行走于散步道,红,黄,澄,紫,白,或者红里透白,或者白里透红的一朵朵大丽花如玛瑙般娇艳,如翡翠般华贵。我们甚至没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因为它们的艳丽夺目只是此时,而不是一生,所以我们要贪婪地把它们尽收眼底,刻在心里,而不是让它们成为手机里的照片。
花开花谢,由含苞待放到肆意盛开,再到飘零凋谢,这像极了一个人的一生。美好的东西往往会转瞬即逝,我看着那些被工作人员修剪下来的残花败枝同样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不被游人发现的地方,不由得生出些许敬意:这些大丽花在怒放之后欣然退出舞台,坦然接受生命的轮回,即便是化为尘泥,依然余香如故。
“こんにちは!(你好)”这个时候,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迎面走来。
“你好,你好,你好……”这些小人们从我们身边走过时一一跟我们打着招呼,我们也都一一回应着,脸上自然充满了怜爱,尤其是叔叔,一脸的慈祥和喜悦,那表情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了,是的,那是看到了希望。
其间有两个欢蹦乱跳的顽童停下来摸着叔叔的轮椅,叔叔便变得更加温情,更加宽容了。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的动作被我发现,我笑了,因为我知道那是他习惯性地给孩子们掏零花钱的动作。而如今,他似乎失去了管理金钱的能力,自己的钱不再被自己掌控,估计这一切都交给德子阿姨了。一个人,即使有再多的钱,当他的认知能力使他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正确地消费时,这权利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家属接收了。
当我们离开大丽花园的时候,已是午时,因为疫情期间照常营业的餐馆几乎没有,再加上叔叔和德子阿姨中午的药没带,所以我们决定直接回家。
也许是因为我依旧恋恋不舍这种亲人一起出游的感觉,于是提出一个建议:这里距离三十多年前叔叔公司建筑的室内跑马场只有一两公里的路,我们去看一眼吧。“不用下车,就一眼。”我对叔叔解释说明了半天,他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
德子阿姨倒是非常积极,她说那可是日本经济高度发展时期的产物,中村建筑株式会社的得意之作啊。
就这样,我载着叔叔和老太太开往我的工作单位:“希望之丘。”
“希望之丘”位于川西町的一个小山顶上,同样也是三四十年前日本经济高度发展的时代产物,里面有五家24小时智力残疾人服务设施和一家日间照料中心,居住着300多位智障者。有体育馆,有操场,有公园,有马舍,有室内跑马场……那室内跑马场就是当年叔叔的公司设计建筑的。
离开大丽花园,不到五分钟我们就驶进了“希望之丘”的入口处。我放慢车速,按规定这里最高车速是20公里,是为了防止有些智障者突然从哪个地方蹿出来而造成交通事故的。
室内跑马场很快出现在我们面前。这就是当叔叔知道我在“希望之丘”里工作以后,多次被叔叔自豪地提到的公司的代表作品之一。可是,如今这栋灰白色的建筑物,因为历经风雨更显老朽了。
我把车停下,跟叔叔说明:今年这跑马场一次也没有使用,因为养的几匹马都老了,驼不动人了。不仅如此,就是当年的智障者们也都岁数大了,有些人已经去世,有些人被转到了养老院。至于这建筑物如何处理还需要县里做出决定,因为废除它也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不过,我们“希望之丘”总部正在探讨是否重新买匹新马,因为疫情的突发,这件事又被搁置了。
不知道是叔叔认出了他当年引以为豪的伟大作品还是听懂了关于当年的马和人也都老了的消息,他竟然流下了两行浊泪。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