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为至宝，一生用之不尽；心作良田，百世耗之有余。

————《格言联璧》 （清）金缨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三国志·蜀书·先主传》

在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中，引导人们积极向善的理念代代相传，以儒家思想为基调的文化内涵里，“善良”几乎贯穿了一个人终身的德育教育。

同样在西方的基督教教义之中，善良也是被推崇到至高无上的地位，耶稣的献身便是选择善良造福信徒的伟大举动。

不管是东方古老的善良哲学，还是西方宗教信仰，善良都是被推崇和鼓励的，这足以见得，对于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而言，善良是个不可被忽视的情感刚需，是构建人类美好家园里不不可或缺的精神需求。

然而人类社会是复杂的，人性人心更是深不可测的，深具单纯属性的善良，倘若不能被珍惜和保护，选择善良的人，所遭遇的困境也是让人心寒不已的。

亦如1879年，莫泊桑笔下“羊脂球”一般，两次倾尽全力为同伴“奉献”，最终落得众人唾弃，独自垂泪的结局，受益者们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不断践踏她的尊严。

善良要付诸在对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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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法战争失败，一行10人共同租赁一辆马车，想要逃离被普鲁士士兵占领的鲁昂。那个特殊的背景之下，任何物质都突然变得稀有，能够远走出境的马车更是难求一票。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身份低微，又从事皮肉生意的羊脂球，偶然有了与社会上层阶级共乘一辆车的机会。

初登马车时，“一认出她，那几位正派女人便窃窃私语起来，虽是悄悄话，但一说到什么‘婊子’、‘社会耻辱’之类的字眼时，声音又特别响。”

这些上流阶层的贵夫人们因为羊脂球的到来，瞬间结成联盟。

她们认为“面对这个出卖皮肉的无耻女人，她们应该联合起来，端起身为人妻的尊严。因为合法的爱情总是瞧不起那放纵、泛滥的私情的。”

而男人们在高谈阔自己的财富和炫耀自己的成就时，有人不时以猥琐的眼光去尽情打望“羊脂球”的美貌。

一行人无不有意识的对这个社会底层的“妓女”疏远和孤立，也许内心对此次行程中要与她共处，有着一股难以平息的怒气，但碍于时局，只能“忍耐”。

车子在冰天雪地里行进的极其缓慢，还在路上陷入了泥坑里，大大的耽误行程，而匆忙出行的人们完全没有预料会遇上这么多的曲折，所以也未曾准备干粮。

寒冷和饥饿是不分阶级的，就算是皇室贵胄，一样要忍受自然和生理带来的煎熬，所以当那群“高贵”的人几次寻找食物无果之后，情绪都开始逐渐崩溃，从一开的调侃饥饿，到后来因饥饿产生愤怒。

就在众人在饥寒交迫中瑟瑟发抖的时候，羊脂球从座位下面拿出一只装满食物的篮子，开始吃了起来。

一直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羊脂球，此刻因为这一篮子的食物，瞬间成为了整个车子里的焦点，惯会花言巧语的商人“鸟先生”最先与羊脂球搭上话，在其成功受到邀请之后，羊脂球“不计前嫌”的把食物分享给这一车人。

众人得以果腹，甚至开心，可是大家对羊脂球的态度依然是耐人寻味的。

“羊脂球又用谦逊温和的话语邀请两位修女分享她的小吃。两位修女立刻接受了，糊里糊涂地谢了两声后，眼睛都没抬就赶忙大吃起来。”

“卢瓦梭在角落里起劲地吃着，还小声鼓励妻子跟他一样做。她犹豫了很久，直到五脏六腑一阵痉挛后才不得不屈服。”

甚至纺织厂老板年轻的老婆被饿晕，都没有人愿意屈尊降贵，参与到分享羊脂球食物的活动中去。

看得到却吃不到的痛苦，让“太太们对这个她们本就鄙视的妓女更加痛恨了，恨不得杀掉她，或者把她和她的酒杯、篮子以及所有吃的东西扔下车，丢到雪里。”

就连“鸟先生”顺杆爬，自作主张的替羊脂球邀请大家的时候，都没有人正面接受这份邀请，几番犹豫之下以一副勉为其难的高姿态接受了。

虽然在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心理作用之下，大家为了展示自己高贵身份独具的“包容”性，与羊脂球之间的距离有所拉近，但对她的蔑视和不尊重自始至终都在。

同样在男人阵营被边缘化的“民主党人”高努代，在进入夜色之后，毫无顾忌的对羊脂球进行猥亵就是最好的佐证。

羊脂球的第一次“献身”，以未来三天的干粮为代价，但这份善良终究是错付的，得到她帮助的人断然是不会以此给予她尊重，这也为她第二次“献身”打下了伏笔。

善良不能成为道德绑架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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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车人的饥饿困境在羊脂球的慷慨之下，终于得到了解决。

这个时候的他们，虽然在内心依然对羊脂球的身份抱有极大的蔑视，但也算是看在受人恩惠的面子上，对羊脂球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认同。

马车艰难前进十多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托特，迎接一群疲惫旅客的，不是旅店老板热气腾腾的饭菜，而是普鲁士士兵的长时间盘查。

也正是这次盘查，羊脂球的美貌引起了一位普鲁士军官的注意，他即刻受益旅馆老板，邀请羊脂球到他的房间里去谈一谈。

羊脂球受到军官邀请，但心中充满爱国情怀的羊脂球断然拒绝。这一举动让她身边的人骚动起来。

仅仅因为好奇，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命令，伯爵说：“您这可不对了，夫人，因为您的拒绝不仅会给您，而且会给您所有的同伴都带来麻烦。绝不要和当权者作对。走走过场肯定不会有任何危险，或许是为了补办什么手续。”

“大家纷纷认同伯爵的说法，一起央求她，催促她，讲各类道理，终于说服了她，因为大家都害怕拒绝会引起更多的麻烦。”

羊脂球选择了妥协，这是同行人对她进行的第一次道德绑架，羊脂球的那句“我是为你们去的”，透露着无奈，但她不曾想到，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普鲁士军官要求羊脂球陪他过夜，羊脂球的爱国之心让她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这个举动引来普鲁士军官的不满，一行人被扣留下来，迟迟不被放行。

自认为有头有脸的伯爵、鸟先生和纺织厂的大老板，畏畏缩缩的递上名片，去“拜访”这个在自己国家对自己作威作福的军官，想要弄明白不被放行的原因在哪里。

几经周折，他们终于知道，原来是这个侵略者，竟然要求羊脂球为其服务，大家对这种备受侮辱的要求短暂愤怒一小会。

“大家对羊脂球都表现得很冷淡，经过一夜思考，他们的想法已有所改变。他们现在甚至有点怨恨这个妓女，为什么没有偷偷去私会那个普鲁士人，好在旅伴们醒来时带给他们一份惊喜。

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的呢？再说，谁又会知道呢？只要告诉军官，她这样做是可怜大家的处境，就完全可以保住面子。对她来说，这种事完全不值一提”

被羁留时间越久，大家的情绪就越糟糕，对羊脂球的愤怒开始变得越来越浓重。

“跟所有男人干这事儿，就是这个婊子的职业，我觉得她根本就无权挑三拣四的。我问问你们，她在鲁昂是不是什么活都接，哪怕车夫！”

“怒气冲冲的卢瓦梭要把这个‘无耻荡妇’捆住手脚交给敌人。”

“但出身于三代外交世家、本人也颇具外交官风度的伯爵则主张使用交际手段：‘一定要说服她，让她自己决定。’”

于是一场共谋的“说服计划”悄然进行，羊脂球却还被蒙在鼓里，甚至以为大家都和她一样，对敌人同仇敌忾。

在一次晚餐桌上，他们搬出道貌岸然的古代事例，证明献身是伟大，是从古至今都有的。

“他们甚至隐晦地提起那个出身名门的英国女人，为了让波拿巴得上一种可怕的传染病，她甚至让自己先染上这病。但在那次索命的约会时，后者忽然虚弱晕倒，这才奇迹般地死里逃生。”

“讲到最后，简直就让人认为，女人在世上唯一的作用就是献出她的身体，不停地让大兵们玩弄。”

修女与伯爵夫人一唱一和说：“其实许多圣徒的行为在我们看来都是犯罪，但只要它们是为了神的荣耀或者他人的利益，教会就将这些重罪一笔勾销。”

“那么，您是宁愿让我们和您一样留在这里，面对普鲁士军队失败后即将来临的种种暴行，却不肯委屈一下，做一件您一生中已做过无数次的事情？”

在几个人的强烈攻势之下，在他们提出的虚伪道德之中，羊脂球从一开始的断然拒绝，到后来心理防线的崩溃，她甚至觉得自己此刻不献身，就是对神灵的亵渎了。

于是她屈从，为了解救大家于水火之中，为了早日离开这个随时会爆发战争的地方，她放下自己的坚持，成全众人的安危。

可当大家终于能够如愿起程了，羊脂球却发现，她又一次成为那辆车里避之不及的低贱之人。那些曾在风雪里享用她的食物的人，此刻却没有任何人愿意为她分得一口干粮，任由她忍饥挨饿。

羊脂球在车厢里抑制不住的悲愤和哭泣，众人却以一副“你自己活该”的态度相对，谁也不在意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的道德绑架之所以成功，全然是因为羊脂球对善良的选择。

选择善良也要学会保护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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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选择善良的人，其实大多也是单纯和简单的人，他们甚少会在人性的黑暗面下功夫，就如同羊脂球一般。

她不会去思考阶级壁垒带来的某些微妙的东西，而是单纯的觉得自己应该做出有利于大家的选择。

在我们现实生活中，人们在选择善良的时候，往往也只会想到眼下，这个选择对他人的帮助，却从未想过人性的黑暗面。

我们普通人的力量是薄弱，我们能够获取的社会资源也是有限，我们能给予自己的保护也是有限的。

倘若我们不学会保护自己的善良，倘若遇上“农夫与蛇”的事情，吃亏是小，要命就大了。

保护善良的第一道防线，对于缺少尊重他人之心的人，要克制自己的善良。

你的善良是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品格的，就如羊脂球一样，她的在车上分享那一篮子的食物善良，全然没有让这群本就不尊重她的伪君子们，在她面临胁迫的时候能够给予尊重和支持。

一个瞧不起你的人，一个看不起你的阶层，你对其的善良用在刀刃上就好，不涉及生命的时候，大可对其淡漠处之。

就如同羊脂球大可不必把所有事物都分给那群人，给晕倒的夫人一杯酒，给主动请求帮助的人一块肉就好了，远离他们，也不会给后面的屈辱留下机会。

保护善良的第二道防线，坚决不允许善良的选择成为道德绑架的帮凶。

这个世界上，道德绑架这件事，最终都只会在善良的人身上获得空前成功。

“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已经就这样了，算了吧”；“他都那样了，你就不要再计较”……

五花八门的道德绑架，站在制高点上指手画脚的人们，从来没有“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的觉悟。

可反观那些把道德绑架利用到极致的人，在面对道德绑架的时候，哪个不是奋起反抗，有着说不完的道理。

坚守善良的人记住一点就好了，只要这件事不是要去杀人放火才能完成，那么争取自己的利益是无可厚非的，痛陈自己的委屈也是绝对合法的，不必让善良为他人的私心买单。

善良的人们，应当用智慧与思辨为善良披上铠甲，让真正需要善良的人获得帮助，让落实善良的人不受伤害，让善良的流转在一个阳光普照的环境中进行。

只有这样，我们的社会才能收获更多善良，我们这些在滚滚红尘中的一粒沙，才能在时间的长河里，真正感受到人心“真善美”带来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