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蛮把桌上的线性代数课本用力压了压,拿出黄色的荧光记号笔刷刷画了两笔重点。讲台上老师在白板上写下克莱姆法则的定义,陈可蛮看不懂那些鬼打符是什么,她一心想的是自己的眼妆有没有花。可是胆大如陈可蛮,她也不敢在第一排公然拿出小镜子在老师眼皮底下挤眉弄眼。
陈可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第一排,她从来不是认真学习的人,可是这个学期的线代课,她成为了第一排的常客。
陈可蛮把笔一扔,浑身放松的向后一仰,椅背吱呀听得她更加心烦气躁,她索性把书本最后一页撕下,郑重其事一笔一划的写小纸条,然后可劲的用胳膊肘捅右手边的郑元元。
郑元元正在做笔记,冷不丁被陈可蛮的胳膊肘一顿乱捅,娟秀小字生生横成韩国一字眉。
偌大的一张A4纸,被陈可蛮折的只有橡皮大小。纸条上歪歪扭扭“下课一起去买奶茶喝?” 郑元元很没有耐心,也很不开心,她咬着牙回陈可蛮:“求您了,认真听课好吗?”
陈可蛮眼珠滴溜滴溜,越过了郑元元,刚好看到林樘还带着点小胡渣渣的下颔,他抿着唇,眉头紧锁,直视前方,心无旁骛。
陈可蛮痴痴的顺着林樘视线的方向看去,对上的不是少年的含情目,也不是王八和绿豆,而是线代老师的审视。
电光火石一刹那,陈可蛮心虚的把脑袋埋进课本里,拿出记录重点的红笔在克莱姆法则的旁边重重写到:“我们要不要叫上林樘师兄一起?”
这次她很快就收到了郑元元的回答。 “其情可宥,其心可诛!”
第一次见林樘就是在线性代数课上。陈可蛮运气不太好,选课第一轮就抽上了院里四大名挂——熊准,第二轮退选了重选又选到了熊准。
线代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命中注定她逃不开熊准的魔爪,但陈可蛮不信这个邪。
第一节去签个到就退课,我不信第三轮选课还选到熊准!陈可蛮下定决心。
她装了一书包的养乐多和薯片,早早将充电宝充满,准备坐在最后一排把第一节课混过去,到了教室却发现,一百多人的课容量,选进来的只有十几个人。
熊准做老师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可怜了。而她陈可蛮以千分之十几的概率两次抽中熊准的课,也是不相上下的可怜了。
好巧不巧,郑元元也在这个课堂。郑元元是陈可蛮的直系师姐,同时也是体育部门里面带她的干部。陈可蛮虽然科科红灯高挂,但她人缘还是很不错的,她爱笑讨喜的性格在体育部很吃得开。陈可蛮拎着一包薯片和一排养乐多窜到郑元元身边,第一眼却看到了郑元元旁边的林樘。陈可蛮挠挠后脑勺,露出狗腿子的笑脸:“师姐,这是小弟孝敬您的!”
郑元元啧啧摇头:“虽然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这副傻样,但你今天傻得格外不同。” 陈可蛮被调侃习惯了,她只是疑惑:“师姐你上学期没有修线性代数吗?为什么这学期和我一起上?” 郑元元耸耸肩:“我只是想要会会熊准的线性代数”,对上陈可蛮不解的眼神,她补充道:“我不相信传言四大名挂,所以来实践中检验真理了。”
果然学霸的思维都是非同寻常的,郑元元哭丧着脸。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四大名挂!”郑元元摸了摸陈可蛮的头,陈可蛮的脸垮得像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窝瓜。
郑元元多少不忍心:“好好学,会过的。况且这学期有我和林樘师兄带你,你怕什么?”她回头笑脸盈盈,“是吧?林樘师兄?”
“嗯。”林樘看着书,头也没抬。
郑元元用吸管戳开一杯养乐多塞到陈可蛮嘴里:“你林樘师兄都开了口,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他可是蝉联数学竞赛冠军三届的人。”
陈可蛮偷偷看林樘,林樘仿佛不知道这边在讨论他,只是低头看书。
陈可蛮心里五味陈杂,鬼使神差的拿着书包坐到了第一排,退课的事情也是早就抛在脑后。
以后的每节课陈可蛮都坐在第一排,整个学生生涯中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靠近老师。
换个说法,整个学生生涯中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去靠近一个男生。
林樘是真的很优秀,也不知道他是经历了怎样的滑铁卢才和她考到一个学校。陈可蛮想,可能是像电视剧里面那样,为了喜欢的女生没有写数学最后一道大题。陈可蛮心里酸酸的,能被林樘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的呢?
陈可蛮是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但遇见林樘以后,她忍不住擦干了身上几乎风干石化的油脂和盐分,努力的证明自己是活蹦乱跳的,是积极向上的,是不跃龙门誓不罢休的活鱼。
而且我这条小鱼,迟早有一天会游到林樘心里去。陈可蛮美滋滋的想。
原来他叫林樘,原来他也是直系的师兄,他不爱水群,不爱社交,没参加学生会社团,独自租房住在校外。难怪之前自己从没有见过他。林樘,陈可蛮认真咀嚼这个名字,就像咀嚼一颗菠萝味的软糖。陈可蛮迫不及待的想要再靠近他一点点。
林樘的联系方式来的那么水到渠成。 下午两三点正是困倦的时候,陈可蛮趴在桌子上哈欠连天,她又被师姐派到辅导员办公室执勤,想睡又睡不得。
“请问这是赵老师的办公桌吗?”音调平平,嗓音清冷的男声。
“是的,请问同学有什么事情吗?”陈可蛮揉揉眼睛,慢悠悠戴上眼镜,待看清眼前人,她受了惊似的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眼前林樘很明显被陈可蛮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陈可蛮故作从容的伸了个懒腰:“不好意思啊同学,腿坐麻了,活动一下。”她推了推眼镜,“请问你找赵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林樘拿出厚厚一叠装订整齐文件,同样是平平的音调:“这是我的大创申请以及相关资料,麻烦转交一下。”话毕不等陈可蛮回答,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陈可蛮的职业假笑在林樘背景消失之后终于端不住了,她的心砰砰砰就在嗓子眼那里。陈可蛮揪着自己的大腿,陈可蛮!这不是一只咸鱼该有的心跳!
然后这条咸鱼一本正经冠冕堂皇的用手机拍下了林樘的大创申请联系人登记表。 知道大海的方向并不难,难的是怎么游到大海。
陈可蛮不确定林樘对自己有没有印象,哪怕是每次上课他们只隔着一个郑元元的距离。在陈可蛮心中,只要林樘出现,其他人都是背景,自己也是背景中的一个小小人物,所以林樘记不住自己也正常。
林樘是个不露破绽的人,在他们有限的交流中,陈可蛮找不到一丝诸如“哦这个就是上次在辅导员办公室碰到的女生”或者“哦这就是每次和我一起上线代课的师妹”的线索。
同时陈可蛮已经深深的被他平平的语调所打败,这个人怎么可以做到永远讲话没有情绪的?陈可蛮心想,我要是林樘的英语老师,我一定把他的嘴打到开瓢。
可是她是陈可蛮,她才舍不得。揣着林樘的微信号忐忑了好几个星期,陈可蛮实在受不了自己了。千言万语化为一句验证消息:“师兄,我是陈可蛮。请问你可以把你的线性代数笔记借我看看吗?”
陈可蛮觉得自己这条验证消息可以被列入搭讪教科书典范。第一,这个问题可以引发林樘对她这个人的回忆,至此之后,不管他林樘之前记不记得她,以后必然也多分一点眼神给她。第二,如果林樘把笔记借给她,她势必还要还给他,还他笔记的时候还可以自然不突兀的送一个小礼物,有借有还是爱情借贷的开始。陈可蛮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卑鄙又卑微。
叮咚,好友验证通过。
“不好意思,我直接打印了老师的PPT,没有做笔记。”一句话把陈可蛮的小心机全打乱,隔着屏幕陈可蛮都可以想象到林樘面无表情的脸。
“没事没事,我再问问郑元元师姐。”陈可蛮加上一个可爱的猪头表情包。之后林樘就再也没有回复过来。
陈可蛮坚持不懈死皮赖脸的定期骚扰林樘,聊天内容大概就是“师兄,请问线性代数上到第几课了?”“师兄,等下线性代数你可以帮我在第一排占个座位吗?”
陈可蛮都要被自己的蠢折服,一百课容量十几个人的课堂,她竟然要林樘跟她占座位。
可陈可蛮坚信,刷存在感是很重要的,这和游戏必须每天上机签到领经验是一个道理。
一次,陈可蛮意外发现林樘有一根和她一模一样的黑色灌墨笔。就在林樘课间去打水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准备把自己的笔和他的笔掉个包,却正巧被上完厕所回来的郑元元看见。
“好啊你你你陈可蛮你你你”陈可蛮慌张捂住郑元元的嘴,左右张望生怕被其他人发现。
“师姐,拜托拜托。”陈可蛮双手合十,大眼睛眨巴眨巴,善用无辜的眼神。
“我才要拜托你好吗,刚刚去厕所补的口红,这下被你全蹭花了。”郑元元一面瞪着陈可蛮,一面无可奈何,“怎么?林樘的笔使用感更好?我告诉你哈,不好好学习,用了林樘的笔线代也考不到90分的。”
陈可蛮眼神乱飘,脸颊通红,郑元元一下子看出所以然来了。
“你该不会!”
陈可蛮娇羞得像只含苞欲放的花魁。
“少女啊少女”郑元元痛心疾首,“你这是自寻短见,林樘就是个石头,你等不到他开窍那天的。”
陈可蛮不服气,林樘才不是石头,他是她这条小咸鱼的大海,只要她够努力,他会愿意接纳她的。海纳百川不就是这个道理。
一学期很快就过去了,线性代数就要结课了,陈可蛮突然很慌,林樘和她唯一的联系就要切断了。
从来没有一个寒假像大二的这个寒假这样漫长,陈可蛮无心实习,更加无心学习。她想找林樘聊天,唯一想到的话题还是线性代数。四大名挂这个名气果然不是吹出来的,期末无重点,考卷难度大,线性代数考试头一天晚上,陈可蛮刷夜到三点多。最后两眼一抹黑的倒在床上时,还有心情想林樘,他一定是游刃有余的,听郑元元说,他除了体育都是满绩。林樘哀哀的叹了一口气,浑浑噩噩的睡过去。
大海太远了,线代太难了,陈可蛮有点游不动了。
现在考试也过去了,不知道林樘寒假在干些什么?陈可蛮忍不住点开百度地图,起点到终点,她和他的距离是965.7公里。
也不是很远吧。陈可蛮嘟囔了一句。
寒假真的好漫长,长到每一刻她都想背上行囊踏上965.7公里的流浪。陈可蛮忍不住猜测,林樘寒假在干嘛呢?做社会实践?还是刷数学竞赛题?他这样优秀的人,是不是每一秒钟都不能泄气呀?
陈可蛮对林樘的了解还停留在郑元元的单方面描述上,她的前途更是遥遥不可期。 陈可蛮很苦恼,如果到林樘心里的距离也可以用百度地图量化就好了。
跨年夜晚上,陈可蛮坐在飘窗上打游戏。正是聚精会神之时,客厅里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倒计时吓她一跳,陈可蛮忍不住高喊:“妈,遥控声音小一点!”转头,窗外的烟花晃眼,红橙黄绿青蓝紫,明明灭灭照亮一栋又一栋高楼。广东的冬天没有雪,它却在跨年之际送了陈可蛮一条彩虹,此刻此景,简直美的心悸。
陈可蛮哆哆嗦嗦拿出手机,长按下一键。 嘟嘟两声后,手机里面传来林樘清晰平平的声音:“喂?”陈可蛮咽了口口水,她想说林樘你看窗外,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去。
电话那头似乎有人问林樘是谁打来的,他用家乡话说了一句什么,陈可蛮没有听懂。然后电话滴滴两声挂了。
陈可蛮呆了很久,等到反应过来,电脑上早已经被队友的怒骂刷屏。
开学的陈可蛮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林樘的小区楼下跑步。林樘住在学校北区,陈可蛮宿舍在南区,他们的学校也不算小。陈可蛮每天都搭校车去北区,然后在他家楼下一直一直跑。那段时间陈可蛮成为了微信朋友圈计步传奇。
这件事情简直惊呆了郑元元,她很严肃的拍着陈可蛮的肩膀宣判:“陈可蛮你完了。”陈可蛮心想,我可不能完,我还没有追到林樘。
陈可蛮下定决心,她要在林樘家楼下跑965.7公里,跑完了她就去表白。
记不得是哪个晚上也记不得自己跑了多少公里,路灯昏昏沉沉,陈可蛮的影子被夜雨打下的落叶弄的支离破碎。远处红灯微闪是巡逻的保安车,保安大叔在汗流浃背的陈可蛮面前停下:“小姑娘哪个校区的?都十一点了还跑步。”
陈可蛮嘿嘿一笑:“夜跑就是要晚上跑嘛,现在最流行夜跑了。” 大叔摇摇头:“我八点钟交接班你就在这里了,这样跑膝盖受不了的。快回去吧,都没校车了。”
陈可蛮捶捶肩,挽了挽湿漉漉的头发:“谢谢,我这就回去。”
有时候下雨,陈可蛮也要跑,跑到鞋子灌水湿透也要跑。她看着965.7公里一点点减少,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陈可蛮真真应了自己的名字,要做什么是一定要蛮干到底的,她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她其实不是一条咸鱼,她是一只小牛。
有时陈可蛮也会忍不住有些心酸,她发微博:“如果在你家楼下一直跑就能跑到你下楼,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评论下面一堆激动的吃瓜群众,求照片求喜糖求真相,有人感叹春天真的来了。
春天真的要来了,陈可蛮的心里又苦又甜。 这学期她陈可蛮选课格外谨慎,动用身边一切力量拿到了林樘的课表,却发现不同年级能在一起上的课真的很少。可是陈可蛮绝不会允许最后一丝联系都被切断,她狠心跨年级选了和林樘一样的项目管理原理。
可是陈可蛮再也没有和林樘坐在一起上课的机会,这次一百课容量的课堂,实实在在的来了一百多个人上课。自己在他眼中大抵就是一个点头之交的师妹,很难有理由再坐到他旁边。
林樘喜欢吃菠萝,陈可蛮的书包里面就永远装着一袋菠萝软糖。林樘总是找不到稿纸,陈可蛮的书包里面就永远装着一沓稿纸。林樘的眼镜总是起雾,陈可蛮的书包里面就永远装着一个眼镜清洗剂。陈可蛮甚至把他们两同款的黑色灌墨笔买了一打,就查一个林樘恰巧笔没墨而自己恰巧坐在他旁边的契机。
一次室友帮陈可蛮背了回书包,被书包的重量吓了一跳:“陈可蛮你是蚂蚁吗?还是在拍走进科学?每天背这么重的书包是想干嘛?林樘又不会心疼你。”
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全世界都知道她陈可蛮喜欢林樘,只有他不知道。
星期一的下午陈可蛮就会去一号楼204自习,因为林樘就在205上货币金融学,中途下课的时候她就可以看到他捧着保温杯去打水。
和林樘同班的郑元元成为了陈可蛮的亲密战友。每次货币金融学之前,她都会把菠萝味软糖稿纸灌墨笔各种装备给郑元元,让郑元元不经意之间“照顾照顾”林樘。
微信叮咚,“郑元元不是猪谁是猪”发来一条消息:“你的林樘想喝四季春了,所以我们决定点外卖。”
“你的林樘”这句话让陈可蛮无比受用,她故作漫不经心:“所以呢?”
郑元元配了一个斜眼笑的表情:“但我觉得你比外卖小哥更合适林樘。”
陈可蛮心里暖暖,郑元元还是够义气的:“说吧!小弟风雨无阻义不容辞!”
“常温四季春三分甜加珍波椰,别忘记跟你可爱的师姐也带一份。”末尾是一个害羞的表情。
当天陈可蛮更新了微博:“一号楼到一点点到一号楼只用了十分钟,常温刚好适合他,四季春也适合他,就是没亲手给他。”
晚上跑完步洗完澡,陈可蛮躺在床上一边捶腿一边刷微博。
最底下一条评论让她动作一滞——你也很适合她。
是这样的吗? 陈可蛮突然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童话故事里,青蛙变成王子了才配得上公主,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才能和王子相遇,野兽也只有变回了王子才能和美女相守。
那么她陈可蛮这条咸鱼,怎样才会适合林樘呢?
陈可蛮的机会来了。项目管理原理课堂要求做presentation,老师要求跨年级跨专业进行小组合作展示,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借着郑元元的光,陈可蛮顺利的和林樘分到了一个小组,郑元元也成功的敲诈了陈可蛮一份海底捞。
火锅红汤翻滚,红辣椒争先恐后的上蹿下跳,郑元元在烟雾缭绕中用鼻孔表示不满:“陈可蛮我告诉你,你欠我的可不止这一份火锅。”她咬了一口虾滑,辣得直吸气:“现在我男朋友对于我和林樘的密切联系严重不满。”
陈可蛮满不在乎的吸了一口橙汁:“不是吧?你没跟他说清楚?”
“说清楚了呀!”郑元元笑的一脸欠打,“可是他还是吃醋。”
陈可蛮扶着下巴,友好建议:“那下次吃火锅叫上他?”
郑元元像是喝橙汁喝醉了,她拿起筷子“哐哐”敲碗:“陈可蛮!你这是避重就轻!你这是不负责任!每次看到林樘,你的脸上就写了两个字——自卑!这一点都不陈可蛮!”她很严肃的看着陈可蛮,“有本事就去说啊,你默默无闻,你光辉伟大,你做那些事情感动谁呢?我要是林樘,我也看不上你。”
陈可蛮痛饮一杯橙汁,郑元元的话戳到她的痛处了。可她不生气,她早已经没有了脾气,单恋的人是不能有脾气的。更何况郑元元说的不能再对了,她也看不上自己。陈可蛮晃了晃橙汁里的冰块,暗戳戳的还是那个决心——等我到跑完那965.7公里那天。
陈可蛮有时候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状态就很好,因为再往前一步,虽可能是皆大欢喜,更可能是万劫不复。
她隐约知道是哪一种结局,这也是她不敢明说的原因。
第一次陈可蛮约林樘吃饭,他答应的爽快:“可以的,等我忙完这个科研项目。”可是陈可蛮从春天等到夏天,从夏天等到秋天,林樘的科研项目还没有做完。
第二次陈可蛮约林樘吃饭,他歉意连连:“不好意思,最近扁桃体炎犯了嗓子不太舒服,怕是吃不了什么,下次再约吧。”后来陈可蛮却看到他在食堂吃泡椒鱼头。
林樘虽不爱交际,但他足够聪明,他懂得人心,他懂得如何不伤人的拒绝,可是世上尚没有不伤人的拒绝。
当天晚上林樘发了一条票圈:“旧体的星星真的很亮。”没有配图。
陈可蛮看了眼计步器——今天跑了十三公里,她的小腿酸痛的不像话,膝盖更是隐隐作痛,但她没有一丝犹豫,还是调转方向向旧体跑去。 旧体是真的很旧,不同于新体的塑胶跑道,旧体还是草地和煤渣跑道。草地里面偶尔传来蟋蟀的叫声,草地的最中间有个男生抱着吉他,在弹唱《男孩》。
“曾经意外他和她相爱,在不会犹豫的时代,以为明白所以爱的痛快,一双手紧紧放不开,心中的执着与未来,忘不了你的爱,但结局难更改,我没能把你留下来,更不像他能给你一个期待的未来,幼稚的男孩。”
围着男孩坐了一圈学生,静静的听他唱。这场演唱会没有挥舞着的荧光灯,没有尖叫的粉丝,没有LED牌,也足够令人心碎。
陈可蛮没有心情欣赏歌声,她匆忙寻找林樘,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个夜跑的人。
她本是拖着腿在走,这一撞让她“哐”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煤渣跑道的尖刻感那么清晰。
怎么回事嘛?
陈可蛮想站起来却一点力气使不上,她有一点点委屈。
旧体没有灯,每个人在光影之间都是面目模糊的,每个人都把自己藏在这巨大夜幕之下。太黑了,她找不到林樘。可是陈可蛮突然很怀疑,如果现在把全场照亮,如果她可以看清每个人的脸,她可不可以找到他?
陈可蛮跪在地上哭了,先是小声啜泣,继而嚎啕大哭,她周围很快围了一圈人,大家都问她怎么了?有人提议送她去校医院。
陈可蛮只是哭,不回答。她要怎么回答?她没事?她很好?她只是找不到林樘了?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记不住林樘的样子?林樘是圆圆的眼睛还是细长的眼睛?林樘笑起来有没有酒窝?林樘是薄唇还是厚唇?林樘是寸头还是有刘海?林樘在陈可蛮心中竟然是面目模糊的,陈可蛮只记得他平平没有波澜的语调以及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匆匆,然后呢?
然后,林樘的一点一滴的片段都是别人口中的林樘。林樘科科满绩,林樘又拿了什么国家级奖项,林樘的科研项目又申请成功了,林樘虽然总是独来独往却能一个人活成一支队伍,林樘是一个传奇。
多么完美的林樘啊,他是陈可蛮目前见过的最优秀的人了。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她的大海,她的远方。
可除此之外呢?陈可蛮到底喜欢林樘哪一点?相貌?她甚至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性格?林樘绝对称不上好相处。志趣相投?陈可蛮和他面对面的交谈不超过十句。
一个想法突然涌上陈可蛮心头,她感到无比的恐慌。
她究竟是要追到林樘,还是要追上林樘?
她究竟是喜欢林樘这个人,还是喜欢林樘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这条咸鱼,真的甘心只是游到大海吗?
她真的甘心,永远当一条咸鱼吗?
陈可蛮抬头,黑黝黝的夜幕像一双能参透人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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