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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作者: 阿葭 | 来源:发表于2018-05-31 19:39 被阅读0次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我生长于南方,年少时总想去看北方的林海、北方的雪、北方的黄土沙漠、北方的牧马草原……我总以为见过了外面那些广阔的天地,就能摒弃眼下狭小的井底。这颗年少时埋下的种子,在北上四年的大雪天里,屡遭惊蛰的闷雷,长成蔼蔼的长生树。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一)初见叹飞雪

    2011年,北纬四十度的深秋,寒气悄然凝成一只饥饿了大半年的虎。它正胁迫着夜打掩护,使其震彻山林的长啸与风到处流窜,在人们窗户上胡乱拍打着。待霜降那天将将来临,猛虎迫不及待自半空一跃而下,囫囵地吞咽了秋,转身便挨家挨户打家劫舍去了。

    那日,我有缘随友人前往郊区游玩。路上见人们不胜其扰,纷纷戴了帽子、穿了棉袄、着了暖靴,挣扎着与之斗争。车子渐渐远离市区,气温也随之愈来愈低。先是乌云骤现,继而云层拢聚,时而滚滚涌来,时而缓缓下垂,天浑浑地昏昏,仿佛那孤山、那瘦水、那老树、那空亭……连同我都合该湮没了,才能成全了这天地风云的极致。

    俄顷,忽见行人纷纷抬头仰望天空,我与同伴们也疑惑地抬起头,未料谁家的小捣蛋鬼打翻了盐罐子,盐粒子一颗颗掉下来。人们伸手想要接住,有些盐粒未至手掌就被小顽皮变消失了,那人只好悻悻然收回手;有些盐粒被掌心接住了,那人抬起头对旁人欣然一笑,结果低头一看,小家伙已把盐粒子化成一滴似有若无的水迹,那人只好恍恍乎收起手……

    及至得胜堡,积雪满地。得胜堡,入目皆是黄土墙,厚重古朴,是戍边的壮汉。墙内多是旧时屋舍,我想那瓦当也可让这密雪细作碎玉声声吧?屋顶上的灰鸽踏着积雪踱着步子,慢悠悠巡查我们。同伴扛起长枪短炮准备拍摄,惊见灰鸽飞起,扑棱棱指挥着巷子里被牧人驱赶返家的羊群,分散包抄这群外来者。墙外是一片洋洋牧野,寥落的枯树是年老的望风残兵。离土堡不远处有一明长城遗址,断壁残桓还系念着煌煌檀车与彭彭驷騵,不知夜夜入了谁人的梦。得胜堡之胜状,在黄土墙,在明长城,在雪。那些城墙和明长城,斑驳错落,残存了惊心动魄的金戈铁马,留给高泠泠的孤月凭吊。那雪,乘风则飘飘袅袅,落地则靃靃霏霏,那股濯濯不沾纤尘的清傲,是天地对这片黄土地的敬重。我们冒着淅淅寒风,纷纷飞雪,狼狈地攀上那段残败的明长城,眺望着北面内蒙古的茫茫雪原。只见将士们已战退玉龙三百万,只剩败鳞残甲满天飞,片刻即能没马蹄。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二)雪偏冷处佳

    最壮观的雪景,最衬孤独的人。譬如,元好问笔下的“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2013年1月20日凌晨四点多,我抵达北京西站,等待换乘午时的列车回家。彼时,银河淼淼,天幕森森,万籁都歇。候车室里,只两三人。稍有动作,即空谷传响,我便靠着椅子打盹儿。待宵寒侵怀,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已是晨光熹微。正前方有一处露天景观,旅人可透过候车室的落地玻璃观赏。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恐是天仙小饮微醺,戏把浮云化鹅毛,簌簌落在不知名的植物上。鹅毛触及枯枝发出或轻或重的声响,不经意谱成了一曲离歌赠与旅人。嘈嘈切切之声,是珠玉胡乱砸在银盘上,也胡乱砸在离人心头上。天光愈亮,旅人愈多,曲调愈发急促,霎时庭中银装素裹。

    午时列车发出时,新闻都在报道各地暴雪。许是各地听了北京城的小曲,纷纷赶来演绎三重奏。列车自北向南行驶,一路山川渺渺,云烟漠漠,林木肃肃,衰草连连。鹅毛悠悠地打着旋儿,一片片晃呀晃呀,比醉汉的脚步还要飘忽,而后悄悄然覆盖在大地上。所到之处,“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满天满地只那一抹白,不见绿枝与红叶。这大雪一来,天地山河都为它开路,世间万物都为它做配角。偌大的天地里,雪是最大的主宰,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坐拥天下,睥睨神州。细看列车上,人们或有仙侣相对,或有良朋相知,或有亲人相伴,或有新人相遇,熙来攘往。然而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天地青山白云都是孤独的。热闹与绚烂,只属于这个时间与空间。人在世间走一遭,诚如周国平先生所说:人都是从无中来,又要回到无中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够改变我们的这个命运。孤独是人的宿命,爱或可抚慰,但并不能消除。顷刻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都奔赴眼底,我寻不着归处与来路。且那雪灼灼刺眼,连形影相吊都是妄想。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三)雪月最相宜

    余老先生是见过春秋识得风月的,天上月地上霜统统不如眼前人,不如怜取眼前人。我虽是个俗气的孤家寡人,也有幸赏过如此良辰美景。

    那是哪个年岁的事?即便掘地三尺,我也翻不出一丁点儿记忆。时光总是聪明的,模糊了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才能把惊人的美好镌刻得更深。那天是不是黑云压城?天空是不是灰蒙蒙的?雪花是空中撒的盐还是因风起的絮?或是花瓣重重?或是鹅毛朵朵?我没有半点印象了。我只记得那天下了一天的雪,扬扬洒洒的。晚上大雪初霁,地上有厚重的积雪,天上有皓洁的圆月。月照一地雪,清质悠悠,澄辉蔼蔼,通明如昼。轻嗅一口,凉凉如水,水光溶溶。微风拂过,水光舞成白练,带着薄薄的光晕,柔柔地漾着柳腰过去,依依牵人衣。欲语,又止。欲语,又止。那一段风流只得悄悄托付雪姑与婵娟,婉然转告。路旁树下,光与疏影交错,韵律清丽,声调和谐,恰似古琴上拨弄着的小曲。天地间,一派温润闲雅。那是属于爱情的。多情的雪夜,最适合在晏同叔的清词小令里,寻着如出一辙的花前月下。光华流转,一寸寸地沁入,练就一把温柔刀,在人世情爱的骨头缝儿里。

    关于男女情爱,诗经有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爱情一早就捆绑了生死。好像爱情本该是一幕悲剧,总要以死来轰烈陪葬。其实,以死相许不过是宣誓者的一种驯服手段,你若入了心,你的爱便任他奴役,他还道貌岸然赚得你傻乎乎的感激涕零。山盟海誓的结局有两种,要么生离,都赢得薄幸名,往日恩爱全不复,又蒙昧了天下人;要么死别,护全了信誓旦旦,成就了旷世佳话,又蒙昧了天下人。显然,许多耳熟能详的爱情故事,之所以家喻户晓,不是因为人们讴歌海枯石烂的爱情,而是因为人们对生命陨落的恫震与惋惜。死亡才是天底至伤,所谓至死靡它的爱情,不过是天幕下乘了东风的鸢。真正的良人,他不会说矢志不渝的流言,却悄然放下天地,放下荣辱,与你相依相偎。他会贪生又怕死,只想与你酿一坛岁月的酒,希望有朝一日,此生一醉方休。他的深情,你都懂得;你的心意,他都明白。日月无言自恒久,青山静默而绵延。上穷碧落下黄泉终归是奇人异事,我只是个平常的凡人。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四)春雪都清绝

    2013年4月19日,四月飞雪。都说六月雪是窦娥冤,那四月雪呢?

    那年的春寒回暖,比以往都要早一些。清明刚过,学校那一片桃杏林里,光秃秃的枝头爬满了娇俏的小花苞。继而争相开放,粉白一片。粉是粉黛红颜,娇羞艳绝;白是冰肌玉骨,清雅秀美。19日已是全盛之时,更是惹得对面的柳娘披着碧纱衣,盈盈眺望。连一贯清冷矜持的松树,都不免多看两眼。倒是路旁的紫丁香失约,花叶都还没冒尖儿,剩得干枯的灌木丛干着急。偏生紫丁香灌木丛底下的小野菊赶上了盛会,仗着小太阳黄灿灿的模样,一晃一晃地招惹着灌木丛的干枝。早晨从宿舍到教学楼,我拐了个弯儿从桃杏林里穿出来,捂紧半袖浮动的暗香,偷儿一样离去。午时从教学楼出来,才惊觉下了大雪,地上积雪一片。我沿路而回,柳娘换了白披帛,松树上的簇簇银针似傲菊怒放,紫丁香灌木丛和小野菊的嬉戏打闹也被大雪覆盖制止住了。途经桃杏林时,雪花一团团地下得又密又快,白绵绵的,比柳絮大许多,分明是白云朵揉碎的模样。我立于繁花飞雪之间,如梦如幻在云端。地上,积雪埋径,疏影横斜的树枝更添意境。树上,花瓣、花蕊、花枝全都蓄满了雪,一时花似雪,雪如花。竟不知是花开成雪,还是雪落成花。花色浅深处,雪匀深浅妆。好似这些天积攒了整个春天的欢欣,只专等雪来。

    回到宿舍,我抖落一身雪。舍友怜惜:“四月还下这么大的雪,真的少见了。你说你一个南方小女子,非选个大北方学校来遭罪。”我不想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一辈子只囿于一个小镇,安然到老。安于现状并非不好,但我能去看大海,看深山,看草原,为什么不去呢?如今,许多人年纪轻轻,未曾见过天地,便言厌倦红尘,嚷嚷着要隐居避世。我还是先去看看十丈软红长什么样,而后自能寻着那一方菩提净土。过早言出世,总是虚妄。必然深入世,方可真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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