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站的灯光

冬天了，越来越冷，谁都更愿意哪里暖和哪儿待着吧。

下班回家我都会乘坐公交车，有时候人特别多，就会出现一蜂窝抢着上车的情况。公交车站牌附近偶尔会有一个执勤的大哥，尤其是周五，他一般都会在那里，凶巴巴地指挥市民们排队上车。自从万州公交事件过后，他最近执勤的频率变多了。

那位大哥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瘦瘦高高，脑袋小小的。我平时都不会戴眼镜，现在天黑得早，昏黄的路灯下，我也看不清他的五官，不过他的下颚比较突出，在灯光下格外明亮。若是下次在人群里碰见，我应该也能认出他来。

他像个灵活的猴子，执勤的时候总是精气十足，跨着大步走来走去，手臂上套着红布条，伸得老长，不停地往身体左边挥舞，把人群清理成一条长线。上车的人堵到车门没法再往前挤时，他又快速地跃到后门，向车尾挥着手，并扯着嗓门吼一些听不懂的话，示意车内的人往后挪一挪，让前门有更多的人能够尽快上车。等到市民实在无法再挤上车以后，他会快速地双手比一个交叉，嘟着个嘴，让司机关门，然后转过身禁止排队的人继续往前走。整个过程干脆利索，让我以为他是某个部门安排的专业执勤人员，尽管我感觉他有点疯癫。

然而今天我才知道，这并不是他的真正工作。

今天周五，那位大哥毫无意外地在站牌站岗，我算是最后挤上车门的那个人。上车之后他在我身后大声吼着，依旧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震住了后面还想往前挤的人。

车子开走了，我站在司机附近，旁边的人在小声猜想，阴阳怪气道：“这个执勤的人大概多少工资啊，这么卖力。”这时候，司机的话让所有人惊住了，“哪有工资啊！他是龙城华府那边小区的保安，下班了没事干，跑来当志愿者的！”

我实在是吃惊，转头望向司机，周围的人也愣住，都拉长了耳朵听司机继续说，“谁给他发工资嘛？没人！甚至连给他送瓶水的人都没有，他还天天跑来。”司机的语气里带有钦佩和无奈，也有些怜悯，他看着前方，专心开车，眼睛里充满了温度。这时候旁边的人那股子正义劲儿来了，“那这就是你们公交车公司不厚道了哦，这么冷的天儿，还是应该给人家一点工资的。”司机只是摇摇头，一路上，车里都变得有些寂静。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是真的从来没有听懂过那位大哥说话，我以为是因为他说得太急太快，有时又隔得远。这次看来，或许他是有些痴傻吧，才会选择在这样冷的冬夜里，下班之后放弃回到温暖的家中，吃一顿舒舒服服的饱饭，选择跑到这冷飕飕的公交站台，做一个没有任何报酬的志愿者。

之前老觉得他有些凶狠，总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猴急”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刚好恰当。有一次他特别可爱。那天等车的人比较少，大家看他守在这里，也都自觉排着队，他便坐在板凳上，背后是停靠的公交车，手里端着手机放面前的小桌子上看电视，桌子边沿还贴了张纸，纸上写着“充189元话费，免费领电话手表”，我猜这个利用他打广告的人一定没有给他广告费。

他手机声音开得老大，里面传来刀剑打斗的声音，他却看得很认真，不停地咯咯咯傻笑。这时候有人趁机溜上前插队，他蹭地一下弹起来就把人给拉住了往后面赶，可真是个机灵的“猴儿”啊！

我不知道他每天会在那里站岗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他是从几点钟开始，但在我等车遇到他的时候，通常天已经黑了。偶尔还是会见他靠着桌子，坐在他的小板凳上，翘着二郎腿，看他的小电视。但大多数情况，他都像一只威风的猴王，尽心尽责地指挥着急切想要回家的人们有序上车。

冬日的灯光下，他的下颚角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