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作者: 雪落青丝 | 来源:发表于2018-12-25 15:16 被阅读18次
    图片来自郑锋老师作品

    文/雪落青丝

    01

    我上小学第一天,父亲从堂屋把他心爱的自行车搬到院子里支好,转身给我的脖子上挂了一个挎包,然后将我抱起放在后座上。没有跟我嘱咐什么就带我去小学报道了。

    之前没有上过幼儿园,只是临上学前两个月,由姐姐在简易的黑板上教了几个拼音字母,几道加减法。此前一切都是随心所欲。

    我是借读,上学的名额,是父母给学校义务做了两年工才得来的。那时父母一面要赶制自己的木工活,一面还要挤时间尽快修理好学校那些桌椅板凳。

    我们一家人总要一起吃饭,无论多晚都会等人到齐,因此,父母忙起来饭菜要热很多次,晚上九点钟一家聚在桌前吃晚饭是常有的事。

    按说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本该要好好珍惜,可我当时并不想上学,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家去。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早晨天空蓝得耀眼,干净的天空里有大朵大朵的白云飘来飘去,我就那么仰着脸一路看着云,想着它们的自由自在跟着父亲去了学校。

    到了学校,看见操场那里早就站满了大人和孩子,那些跟我差不多高的小孩好像都有朋友,他们有的正环着大人在追逐打闹,有的凑在一堆说话,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他们的热闹,安静地贴着父亲站在欢闹声中。

    父亲去签字刚一回来,我就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角,好像一只刚出笼门紧张的小兽,心里惴惴,眼神怯怯地张望着眼前的一切。

    不多时手里淌出汗来也不敢松手去擦,仿佛怕一松手就要被遗弃,只知道死死地死死地攥住手里的那块衣角。

    02

    很快,孩子们就被命令与大人分开了,我站在队伍里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有一瞬间,我突然抱住父亲的腿大哭起来。

    好多人都在看我,好在父亲没有因为别人异样的眼光而觉得丢脸。平日里父亲的脾气很暴躁,可那一刻却无限温柔。他弯下腰,轻轻掰开我的手,又用那满是老茧的大手摩挲着我的手说:“别怕,有什么要紧的,我就在你身边站着,你只是到教室里认认位置就出来,我在院子里等你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又抚摸我的头,耐心地把我毛糙的头发一缕一缕归顺。

    我固执地把头脸深深埋进他的衣服里,放声哭了一通,才抬起脸看看他。平时严肃的父亲这天一点严厉都没有,他帮我擦掉脸上的眼泪,又轻轻刮掉睫毛上残留的泪珠,眼神里满是爱怜。

    父亲虽然脾气暴躁,可是他心软泪窝又浅,我看他眼圈红红的,就止住了哭。前面的队伍走开了,我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走。

    回头望,父亲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我。见我总回头他抬起手挥两下,意思叫我放心。

    我走进楼门口,一转弯就真的看不到父亲了。

    这是我第一次离家,第一次独自置身于陌生的环境里,突然想到不愿长大,不愿离开爸妈、离开家,就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非常认真非常专心地哭起来,好在没有人来打扰我。

    直到听见玻璃窗上响起“笃,笃,笃”的声音,我张开眼睛猛抬头去看,见是父亲站在窗外,正冲我微笑,我的泪很快就止住了,傻呵呵看着父亲。

    父亲示意我擦掉眼泪,又指指讲台方向,这时我才注意到老师已经站在那里了。

    父亲站得远了些,但还在我目光所及之处。我终于安下心来,听老师讲话……

    窗外,有父亲陪伴,心里暖暖的很踏实,陌生的环境也不再让我感到害怕。

    03

    如今,我远离家乡远离父母亲人。父亲数着日历算我离家的天数,掰着手指头算我打回电话的次数。每次回家他都早早等在楼下,每次离开他都把送出去很远,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如今,父亲两鬓都已斑白。不管我是到来还是离去,长久以来却从没注意过父亲一步一步离开我时孤独的背影。一年年春去秋来,风霜雨雪我都没有相伴在父母左右。沧桑遮盖了他们的笑颜,却遮不住他们见到我时的欢欣与喜悦。

    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抱住父亲腿哭到昏天暗地的小姑娘了,可他眼里的我始终是孩子。

    父亲在我眼里呢?也并不是一成不变啊,我看他也越来越需要照顾,越来越像小孩儿。

    记得高二那年寒冬,某天父亲外出干活,那天的天气格外冷,一向爱说笑的父亲回家后竟一言不发。在我一通追问后也只费力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随后我发现父亲胸口有一块冰,我猜测那是他的口水滴落下来结成的冰,我清楚地知道父亲素来爱整洁,好端端的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如此邋遢。

    因此整整一晚,家人都在询问他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不舒服之类。可不管追问多少遍,父亲始终摇头又摆手。父亲突然哑了!

    全家都急坏了,张罗着要打救护电话,可父亲死命按住电话不让打,无奈,只得早早安排他睡了觉。

    本以为他只是挨了冻,暖和一下就会好。可半夜母亲起来看父亲时,发现情况更糟糕了,于是再不顾父亲的阻挠播出了急救电话。

    父亲是突发了脑梗拴住了语言中枢。好在医生说时间拖得不长,康复起来容易些,如果拖得再久些父亲就不会说话了。

    父亲是前一天午夜住进的医院,早起我要上学,中午一放学就往医院赶。当我见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时,想到他只有五十岁,眼泪就抑制不住往下淌。再看他头发都已花白显得凌乱不堪,他双眼微肿甚是疲惫,心上更像是被人扎了一刀。

    见我来了,他欠起身想要跟我说话,可是任凭他大张着嘴巴只能发出“啊,啊,啊……”几个声调,我的眼泪汹涌而出,我不愿相信,素日健谈的父亲已经变成哑巴了。

    一想到这些胸口像是狠狠挨了一拳,闷痛的感觉一点点扩散,嘴竟然只能张着用来哭,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父亲被我惹得也难过起来,我们的哭都是无声的,我慢慢走到床前,假装看看父亲输液的针,又翻看他扎针的手,揉搓两下分散一下注意力,不让眼泪再掉下来。

    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跟父亲说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静养几天就会好。可话没说完,心里又涌上来一股疼痛。因为医生说即使好了,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我不知父亲日后要怎样一点点接受自己大不如从前的样子。

    又一股酸痛从心口往上涌,鼻子一酸将要哭开,强忍着低下头对父亲说下午还要上课,没抬头看他一眼转身就出了病房。

    站在楼道里静静流了会儿眼泪,快速擦干后,又悄悄趴在玻璃窗上往里瞧,就是想再偷偷地看一眼父亲。

    没成想,躺在病床的父亲也正张着眼睛看我,他黑黑的刚刚哭过的脸上还有泪痕,继而又冲我笑笑,摆手让我回去上课。我知道我的眼泪马上又要来了。

    窗外的我使劲点点头,又立马别过脸去,冲窗内的父亲挥挥手就回去了。

    父亲出院后,语言能力大不如从前,他说话有些会结结巴巴,往往一时情急还会忘记要说什么。可即使他那么健忘,也从来不会忘记我几时几刻会到家。

    多年前,窗外是健壮的父亲,窗内是胆小柔弱的我,窗外的他给我温暖和踏实。多年后,窗外是长大的我,窗内是日渐老弱的父亲,我在窗外默默祈祷他平安吉祥。如今,窗外是背井离乡的我,窗内是企盼我早早归去的老人,我有多牵挂他,他就有更多倍的牵挂我。

    此刻,窗外明月光映照着我的脸庞,只能在此地遥祝故乡亲人都安康!

    作者简介

    简书ID:雪落青丝,微信名:yjzh0508(雪落青丝)。

    一名曾经的特教老师、幼师,平时喜欢写写画画。一个努力认清方向,寻找自我,实现自我的写作者。

    写作,我一直在路上~感恩各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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