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夜人《三》

红夜人《三》

星期日。这天有了秋天的意味，就是这样的秋天，蕴藏着收获的秋天，给人无限的希望。再过一个星期，学校就会热闹了，人们都在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我如约来到老奶奶的住处。老奶奶安静地坐在那把老椅上，她的头发有多半是银色，两鬓的头发稀疏的能看见暗黄色的头皮。微风吹在她的脸上，吹在我的衣袖上，又吹向那个湖里。老奶奶的手里攥着那个棒槌，身上也挎着那个包，看样已经装备齐全，只欠东风了。我给她打完招呼便顺着小径去了湖边，大黑还在睡着，正好我可以仔细观察那些鱼是怎么上钩的。捕鱼器的这头是一条绳子，我拽着绳头把它给捞了出来。果然如我所料，那捕鱼器的构造很是精致而齐全。它是个椭圆形的，也有点扁，中间的空间很大，上面往外凸出很高。前端是放鱼饵的地方，鱼饵的两边有个空间，我见安置着一个控制机关，鱼只要去吃食，便被瞬间卡住，然后中间就是个推送器，把上钩的鱼给送到后端的网兜里。这不得不让我大为赞叹，人类的智慧是多么无限。当我听到老奶奶家的方向有阵阵骚乱时，我便小跑回去，见到了更多的人。他们都穿的脏兮兮的，活像是从贫民窟里出来的。

“小黑，我以为你没来呢。”大黑嘴里吃着一根黄瓜。

那老黑也打趣道：“我以为你是个怂包呢。”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大家看着我的样子都大笑起来，觉得我很滑稽。其实我承认，有时候我确实玩世不恭，身上具有吊儿郎当的成分。

“出发。”老奶奶挥舞着她手中的棒槌，一声令下，我们这群人便跟着她浩浩荡荡的行进了。

大概花费四十分钟的时间，我们一行人来到城郊。这里净是残桓断壁，一栋栋楼都成了废墟。我们站在高岗上，大眼望去到处是灰尘飞扬，不时地会有一辆辆大卡车从一个废弃的门楼旁的小道上驶出来，它们在白色的灰尘里若隐若现。那些大卡车看起来就像是大象，拖着肥大的身体慢吞吞的前进。不一会儿有一个中年男人从高岗的小道上上来，与老奶奶碰头说了一大堆话后便原路返回。紧接着我们便跟着老奶奶下了岗子，从那个门楼旁的小道进入那片废墟。到达现场后，我才恍然大悟，我们的工作就是用铁锤砸大的结块。这可是个体力活。老奶奶先拿出她的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一肚子水，然后便抡起铁锤，起劲的干起来。大黑在我的旁边，不时地为我鼓劲，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这时我和大黑听见，在嘈杂的声音中，一个男人的尖叫声无比刺耳。然后是咣当一声，我们看见一个全身裸露的男人躺在了地上，就在我们的不远处，就再也没有动。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来到这个人的身边，把他围的水泄不通。他奄奄一息，嘴角蠕动着，我听见大家对他纷纷议论。兴趣点有很多，比如有人议论他的生殖器，议论他身上遗留下来的刀疤......我不再看，我也不想看，这样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也就不做旁观者。

“钱还挣不挣了？”

老奶奶的话震耳发聩，她的一只手无力地伸向前停在空中，微微抖动着，脚步向前小趋了两步，眼睛紧盯着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一会后，老奶奶才转身离去，还回头看了几眼。大家也便返回了工作岗位。天气本身不是很热，可是一干起活来还是那么热气朝天，我的全身都湿透了，但奇怪的是我却丝毫没感觉到劳累。也许是我长期坐办公室的缘故，很少有身体上的锻炼，现在终于得以将体能释放出来。

很快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只见先前与老奶奶碰面的那个男人再次出现，骑着个摩托车，后车座上带着给我们的午餐——馒头以及榨菜。要是在平常，这些饭我是难以下咽的，然而此时我却吃的非常香。大黑还拿此取笑我：你是恶鬼投胎了吗？我也跟着笑笑，毕竟这确实不是平常的我。

半下午的时候，正在干活的我见一辆警车停在了那个暴露着身体的男人旁，然后从警车上下来一个警察。只见那个警察用脚碰了碰那个男人的腿，接着蹲下身子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撑开他的眼睛，最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子上的土，顺手打开警车的门，就上了警车。我听见发动机启动的声音，然后那辆警车调头以最快的速度驶离了。我以为那个男人依然没人管，但大约过了半小时后，来了一群穿着武警服装的人把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给抬走了。我不知道他的命运是如何，但知道猜测并无意义。

就在这时，老奶奶突然放下了手中的铁锤，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白色灰尘飞扬的一个区域。我见那个地方站着一个女人，穿着白纱，头上却裹着一个红色的面纱。她若隐若现，看似弱不禁风，像是游荡的灵魂，随时就能消失似的。

“是她，是她。”老奶奶疯狂地跑过去。

大黑见状，便紧跟着老奶奶的屁股后面，唯恐发生意外。

“老奶，您慢点，怎么了？”

老奶奶并没有回答，一个劲的往前跑，哪怕脚下的砖头块子硌的脚疼，一路上还摔到了两次。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远远的跟在大黑的后面。

当我到达的时候，我看见老奶奶抱着那个女人，一旁的大黑流着泪。

“傻闺女，我从没怪过你，你做啥事我也没从心里恨过你啊，你不吭声的就走了，让我和大黑怎么过啊，对了，别走了，这次就别走了，——能再见你就好，回来就好，啊啊.....大黑，这是你妈，赶紧叫妈妈。”

大黑低着头一言不发，两只手局促不安的不知怎么安放。原来这女人是老奶奶的亲生女儿。大黑的妈妈并不黑，反而皮肤很白皙。她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还有一对小酒窝，特别是她那双耳朵，小巧玲珑，活像古画里出来的一样。

“你走的时候，大黑才三岁，你别生气，我以后会让他叫你的昂。大黑，你个完蛋玩意，哦，不，不不......玲，走，咱回家。”

下面的活我们也没干，便一同回了家。一路上老奶奶牵着她闺女的手，一刻也没放下。到了家后，我和大黑被老奶奶安排去了菜市场，按照她的吩咐买了一只鸡和一个猪头，看样晚上将是一场久别重逢的聚会。老奶奶亲自下厨，拿出了看家本领。我和大黑去湖边把捕鱼器里的鱼给弄出来，交给老奶奶。老奶奶喜笑颜开，说要来个油煎爆鱼。我和大黑都笑了。然而我却没见到锥子爷爷，不知他干什么去了。夜幕降临，我见老奶奶的闺女从湖边回来，坐在那个老椅上，吹着夜风。

快要开饭的时候，锥子爷爷的身影才出现，我发现他的背更加弯了，像是背着个大石头，才让他不断地喘着气。锥子看见了玲，先是一怔，整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眼神忽上忽下，时而红，时而又紫。好大一会，他来到饭桌旁坐下，低着头不停得夹菜往嘴里填。我觉察到他的一丝不安以及飘忽不定的眼神，好像他欠了别人钱似的。

玲是一个言语不多的人，只是腼腆得微笑。在我临走之时，她给我说了一声再见，我的心里倍感温暖。走出多远，我回头望着他们一家人，顿时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家人最为重要的了。夜色浓了，远处的高楼大厦的灯光竟然有种安详的静谧，湖边吹来的风拂在我的脸上，凉凉的。他们一家人在黄色的灯光下显得那么温馨，老奶的欢笑声不断地传来......这是我第一次见老奶奶这般开心。而我应该去做什么呢？此时我便想起了我的父母，还有她。那回忆在我的脑袋里盘旋，于是我下定决心，在第二天请了一周的假奔赴我的家乡，那里有我的爸妈，有我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