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很烂的习惯,当我无所事事或者不安时,会翻亲近之人的包。
就像现在,周五的晚上。我躺在王老师的汽车后座,手伸进他的包里。
几句无聊的寒暄后,我们逃离了学校。王老师笑得如释重负,我仍是默不作声,抱着包从后座爬到副驾。真的逃离了,伪装又隐藏。即使只提前了一个晚上。
从城郊到市中心,从地下车库到三楼酒吧,我的右手没从包里出来过。里面没什么东西,我也不在乎有什么,只是喜欢摸索物品的感觉。我也会把手伸进超市的米缸。
酒吧老板与我相熟,一位橘色头发的外国大叔。看见我身边出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轻轻拍了我的背。
“你的野心越来越大了。”老板讪笑着,偷偷朝我使了个眼色。
那是曾经在这里演出时,和老板约定的暗号:如果感觉不对,借故来找他。我会被偷偷送出去,没拿走的东西会由工作人员帮忙保管。
王老师对此并不知情,他看我的眼神变得肆意。从吸引到征服,这种转变令他兴奋。他的手从我的肩膀滑到腰,搂着我来到最深处的卡座。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提一杯!”
“哇靠!这么爽吗王老师?”
“别他妈乱说,我朋友的学生,忘年交懂吗。”
“啧啧啧,还忘年交,谁都不会永远18,除了王老师的女朋友。”
“老外做的正宗汉堡都堵不住你的嘴?”
“不服众啊王老师,整天说自己教小孩教得想死,扭头就搂着小孩来了。”
“这小孩又不是我教的,学声乐的。”
“哟,小金丝雀!王老师不得了,都开始跨界了!”
“闭上你的狗嘴吧!”
我的手还在包里,无言地看着眼前这些设计师、动画师、大学老师、还有只靠画画就过的不错的画家。三杯两盏下肚,抛开了平时的体面。撸起袖子露出表,掏出兜里的车钥匙。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虚假的宠溺。高声阔论,大谈艺术。
当他们发现我能插上话时,更是喜出望外。纷纷夸我天赋异禀,夸王老师眼光独到。想必也没多少真心,却让王老师觉得赚足了面子。他在众人的起哄中吻了我,然后从动画师手上接过一个盒子,递到我的手中。
“18岁了,也是喷香水的年纪了。”他的眼里闪着初见时那般疯狂的光。只是我猜,他这次想撞烂的是我。
“它的名字很有意思,叫玫瑰公爵小姐的望眼欲穿。新出的,可不好买。”
“王老师,我不能收。”我没碰那个盒子,我预料到它的代价会远超价格。
王老师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可我听不到了。因为我从他的包里,翻出了能证明我猜想的东西——一盒避孕套。
他也看到了,震惊了一瞬。又恢复了他那令我厌恶至极的似笑非笑。嘴唇缓缓凑到我的耳边,呼出的酒味点燃了我的耳垂。
“今天喝酒了,没法送你回家。我家离这里10分钟,明天早起,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未来。”
我们的未来?我喜欢他,可我不敢信。我假借点单,让老板把我送出了酒吧。我跑出很远,打车回家。
早上起来浇花,发现王老师站在门口,有些疲惫。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还是坐上了他的车,一路无话。他的包放在后座,谁也没看它。车开进了创意园区,他带我进了一幢爬满藤蔓的小楼,二层是他新租的工作室。
“你们这批出去后我就不干了,我还是过不了俗人的生活。”
“挺好,培养艺术家不如成为艺术家。”
王老师笑了,笑得很难看。他转身拿起一个纸袋塞到我手中,是昨晚的香水,但里面多了一封信。
“收着吧,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一说。而且我一个单身汉,要这个也没用。”
“嗯。”
相顾无言,我脑袋空空。只听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最后,下定决心般起身。
“我是真的喜欢你!和你在一起的这一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年轻!我们一起做的那些疯狂的事……我们,我们可以一直这样!”
我终于害怕了,我怕他到此刻还在骗我,更怕他这句话出自真心。
逃出小楼的最后一刻,他拉住了我的手。
“那我们之间……算什么?别说师生,我没教过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发现他已不再是那个充满魅力的画家,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他错了,他不是什么都没教我。他左右我的那一套,被我原封不动地学了过来。
“你真的在乎么?”我把这句话还给他时,他满眼都是恐惧。随即松手,上楼,这段关系到此结束。还算体面。
假期结束,我的声乐老师荣升副校长。我获得了更大的自由——住进了空着的宿舍,桌上放着电水壶和烟灰缸。那个袋子我一直没动过,我有鼻炎闻不了香水味。也怕那封信会将我的骄傲击碎。
随后就是统考,校考,忙碌得一刻也停不下来。我与王老师也再无任何交集,直到考试结束后的庆功宴。
王老师在隔壁桌,推杯换盏,神采奕奕。我翻着声乐老师的包,看他谈吐得体,举止绅士,阵阵恍惚。突然,声乐老师急促地拿过包,丢下一句“老师有事先走。”从后门消失。不一会儿,一个如白色栀子般的女人从前门款款而来。加入了敬酒的队伍,来到我面前。
起身,碰杯,络绎不绝的祝福声。我机械地回应着,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王老师身边栀子花一般的女人。
“这一年你和王老师形影不离,他老婆也算你半个师母了,不敬师母一杯?还有你老师呢?她也该来敬一杯!”尖锐又充满攻击性的声音响起,是一直和声乐老师不对付的舞蹈老师。喧闹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四周宾客纷纷侧目。
“哈哈,王老师和我说过的。他天性懒散,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女人主动碰杯,加了我的微信。她全程波澜不惊,温婉地笑着。随口一句玩笑话再次活跃了气氛,带着队伍去向下一桌。
宴会进行到尾声,我再也坐不住了,躲到外面发呆抽烟。王老师的妻子跟了过来,向我要了一根。
熟悉的清脆响声惊醒了我。她还是那么温婉,即使此地只有我们两人。她轻轻抓住我的手臂,往我的手心里放了东西——被王老师没收的煤油打火机。
“他们都夸你聪明。”
“没有,我蠢的无可救药。”
“如果有个人想离婚,可她的丈夫表现的无可挑剔,抓不到把柄。你会怎么帮她?”
“……”
“别急着回答我,还不到时候。”
栀子般的女人走了,我站在原地,决定为她出卖些什么。
两周后,在她的指挥下。我叫了跑腿,将装了香水和信的纸袋,原封不动地送到他们家。
我也喜欢你,在你面前,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个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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