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称

『我想到了《追光者》这首歌，又想到了几年前某人告诉我的一些事。本就是机缘巧合的一件事，更何况它已经很久没被提起过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见过他。

我记得他，他也记得我。

可是很多人问过我，他是谁。

那双乌黑的眼睛里，藏着的笑意，并不是给我的。』

空白的地方出现了几个字，没有几秒钟就变回了原样。

桌子上的耳机里还在不停地播放歌，不知疲倦。

图书馆里的安静让他有些心烦，他抓了抓头，继续看手机打字。

“我喜欢你，可是我们不能……”

他又把这几个字删了。手机后台还在运作着游戏，他没什么心思去理会。游戏屏幕关闭的一瞬间，他焦灼了。

捏着手机边缘的手指有些发白，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旁边有人撞了一下她，她猛地抬头看了那个人一眼，匆匆扶着车上的扶手继续站好。手机的震动没有传来，车上的闷热和杂音让她心烦，让她焦灼。平静的面容上有一点波澜，干净的手指习惯性地扶了扶耳机，头靠着旁边的栏杆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他打下这三个字。不断闪烁的光标，让他难以把信息发送出去。

可是这样，两个人都难受，他这么想，她应该会比我还难受吧。

呕吐感一直徘徊在她的胃里，她不得不强行忍住——回学校的车通常是这么拥挤。她得习惯它，就像习惯他不再是她的光一样。

不是没有开心过，他很开心，同时很难受。

她觉得留在他身边就很好了，很开心了。

他放下手机，戴上耳机，里面是她曾经唱给他的歌，声音稚嫩，调子还不太清楚。他曾经打趣她说这样的歌谁会听？她红了脸，有些可爱得让他心动。她有些沮丧，可是依然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你就是我的光啊，我一直追寻着的光。所以我才那么努力地学习，想在某一天，能够追着你的影子，看着你。我……那个——

我喜欢你！

他把这些东西撇开，切了歌，埋头去做那些复杂的数理题，默默地猜测她收到之后会回什么消息。

手机的震动让她第一时间睁开眼睛，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在她的眼眸里翻滚。越过旁边坐着的人，她可以看到车窗外的橙黄色夕阳。这个时节……他那边应该下雨了吧。

他把最后一个数字填上，然后匆匆看了下手机，又翻页去做其他题目。

下车后是一条小吃街。望眼又不能欲穿，她草草地在旁边买了一份炒饭，打包带回宿舍。夕阳的光芒照在她的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有结伴的人从她身边悠闲走过和她的步伐形成鲜明对比——很少有人和她一样，行色匆匆。她想，她也曾和他一起慢慢地走过那些街道。

他做完题目的时候，天黑了。外边下着一点小雨，有些凉。他准备去吃晚饭。手机没有消息。

她礼貌地和舍友打招呼，问候她们的周末如何，然后笑着拿衣服进厕所洗澡了。手机被遗留在书桌上。

这里的饭菜和家里的没什么两样，要真说不一样的地方，那应该是辣味更足了吧。他咽下嘴里火辣的味道，低头闷吃。

洗完衣服，她用干毛巾擦干了些头发，打开盒子开始吃炒饭。这里的饭菜过于清淡，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味觉可能退化了，回去应该吃不了辣味了。

饭后，他去了操场上，打球的高个子们——那才是她应该喜欢的人吧？

吃饭的时候，好几次她想看手机，但是吃完饭后就有同学来找她问问题，她不得不一一回答。末了，又想到明天是星期一，应该预习了。于是，她打开课本开始预习。

他回到图书馆，继续做题。

她做完预习作业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回宿舍的路上，他抬头看了天——没有星星，黯淡无光。

我不是你的光。他想。

上床休息的时候，她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手机看一看。

他以前的班长说得对极了。她有些自嘲。没有拥有，哪里来的失去呢？

“我喜欢你。”

对话框里是这样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意料之中。坐在床铺上，她靠着墙，平静地用手指按出四个字“我知道了。”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话，思索了一会马上回话。

“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简直是最后的通行令被卡住了。只不过，她也觉得意料之中。

“我知道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一种她应该就是这么回复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这算是——变相地拒绝了她吧？

“忘了我吧——”

他想继续打一点字，但是发现这些句子他都用过了，于是还是删了。随即点开了她的账号。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倒在了枕头上。又拿着手机翻了一遍联系人，他的联系方式消失了，那里面只有他的小号。她犹豫了几秒，立刻把他的小号也删了。

后来还有几年的琐事，零零碎碎也不大记得了。

她和他早已改了少年模样。他们认为很不平凡的故事放在大家的口中再提及的时候，突然黯淡失色。那些他们一起走过的街角，后来也都独自走过；那些他们一起听过的歌曲，后来也深夜听过；那些他们一起说过的话，后来也成了回忆。在众生的故事中，他们的故事过于渺小。小情小爱总是经历过就好，年轻时候的模样总是记得就好，青春总是哭过笑过就好。

大多数人的青春总是不一样的，只有少部分的是一模一样的。

当用第三人称去看的时候，他们全部是一样的。

『我不是你的光。

你也不是追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