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哒、哒、哒。"
是皮鞋走在砂石路上的声音。
眼前人的那双皮鞋脚跟已经被磨去了高低不平的底部，看上去穿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双腿很瘦，是普通劳动人民的干瘦有力的腿，有点驼背，能看出是因为常常肩扛重物干活所导致的。皮肤黝黑，是经常下地的农民常有的健康肤色。衣服有点脏，常常干农活大家都一个样。
好久没有这么仔细陪爷爷走一段路了，我也极少感受到爷爷的热情。
我忽然开始懊恼，为什么爷爷生日当天，我竟然会如此吝啬于给爷爷打一个生日问候的电话，和一个暮年之人去计较陈年往事中的细枝末节。
02
我对爷爷向来不亲的，也许是受母亲影响，也许因为爷爷本就不善言辞，我极少和爷爷有交流更别说亲密互动了。
自从奶奶过世后，我便极少回老家，一是上班远，自己也比较懒也不愿意来回奔波，二也确实是没有什么特别挂念的人。
不过上班第一年其实回家的动力还是挺足的，毕竟自己是一个不仅可以自食其力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可以孝敬家人的人。刚上班那会，其实内心还是比较不成熟，希望从给予家人金钱回报上能得到家人的一丝肯定和关怀，好让自己能有一丝成就和满足感。
03
上班第一年回老家过年，工作地点离家也挺远，基本上也就过年会回老家，我多想能够得到一点点来自家人的问候关怀和鼓励。
我回到老家，回想起奶奶，那个时候我姐姐刚上班给几百块钱过年她开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那个满足的表情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种动力，我总是想着等哪天工作了一定一定要好好回报奶奶，给她买衣服，带她去旅游。
可是奶奶不在了，我少了一些动力，不过我还是小心翼翼把红包给了爷爷，我还是奢望着能够得到一丝肯定或者一丝满足的回应。我说："爷爷，我今年上班了，这是我孝敬您过年的红包，希望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我满眼都是期待，脑海里全是奶奶的模样，爷爷收了红包，"噢"了一声，也没有看我一眼。
04
人其实是这样的，一件事上过不去就容易反复想起让自己一次又一次从这件事里感到受伤，最后固执地钻牛角尖走不出来。
我那时候一直很受伤，很怨爷爷，我觉得我像是孝敬了一个根本就无关痛痒的人。像是自己很傻，做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而后就会想起成长过程中的种种经历，得出一个结论：爷爷不过是靠奶奶维系着的一个陌生人而已。
越想越陌生，一点都想不起爷爷有哪里好，好似我的成长他从来没有参与过。甚至我在离家千里的地方上班第一年，他连一句简单的关心和挂念都不曾给过我。
包括那年爷爷生日，我给他打电话，说再多祝福致辞最后也是"好""嗯"淡淡几个字被打发。致使我一度怀疑亲情或许不过是形式相连，而并非血浓于水。
今年过年因为疫情没有回老家，爷爷生日我妈妈叮嘱我打电话我也没有给爷爷打电话，我觉得我爷爷根本就不需要我。
可是回忆拉回眼前，爷爷在前面走着，人已经是七十多岁了，自己真的太过计较了，人总是见一面少一面，爷爷如若都长命百岁，那大概也只有二十几次的缘分了。
05
爷爷跟我聊天："这个服务区建成之后你是不是还没有来过？"
"我小时候来过的，那时候这个时候服务区刚建的时候，我和妹妹都一起来过。"
"那时候还没建好，现在建好了，你还没有来过吧？"
我看爷爷好像很引以为傲的样子我便说没有来过。
然后爷爷很自豪的说："我们这个服务区是最近这些服务区里最大的，附近周边的都没有这么大。"然后爷爷还说了很多很多，大概这个普普通通的服务区便是爷爷见过的最豪华最值得展示的东西了。
我忽然有点心酸。外面的世界已经千变万化，高铁站，飞机场，哪个不比这个小地方的服务区宽敞明亮，可是在眼前这个一辈子生活在农村的老百姓眼里，这个根本不值一提的服务区，便是他见过的最大的世面。
我们做晚辈的，不曾想自己是否太过失职，却还要去跟这样一个没去过多远地方、没感受过科技发达的老人家斤斤计较。
06
我想起那时候服务区在建的时候很多很多挖掘机压土机吊车运输车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车，还是小孩的我和妹妹在广阔的泥土地上跑来跑去。爷爷一直看顾着我们不被大车碾压。
回来的路上我因天气炎热中暑倒地，无力瘫软在路边，视线中模糊的背着几根粗木头的爷爷渐渐远去，意识到我不对，我最后一丝意识看见爷爷丢下木头跑来抱起我，我还能感受到粗木头重重砸在地上的震感，爷爷背起我时我已开始不停呕吐，最后去别人家打了井水刮痧吃药才没有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我想起小时候长水痘，发烧浑身没有力气，爷爷抱着我在大堂哄我睡觉场景，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参与过我的成长，也不是没有关心我、照顾我。他只是不善言辞，不懂得嘘寒问暖。
我忽然明白，亲情血浓于水在于它会受道德、心底的形式束缚，只要你不是冷血，你便做不到真正放弃至亲中的任何一个。
07
亲人，总是见面的少，计较的多。在为数不多的屈指可数的见面机会里总要去计较得与失多与少，连普通朋友都可以一笑置之忘之的陈芝麻烂谷子在和亲人计较方面总是算计得格外清楚。
这又是何必呢？
我们总习惯把亲情当成过于圣洁无暇的存在，却默认接受其他关系藏污纳垢，千疮百孔，导致其他关系再吃亏也可当成是一种经验、一种美德。而我们对亲情，总幻想得过于完美，亲人也和普通人一样，也有不善言辞，不拘小节；也会有过于敏感，精于算计的人。
接受亲人的不完美，其实才是人生中最难学的一门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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