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八 神切百变中军帐
次日，雁门关上，卫青霍去病公孙敖三人聚首。卫霍二人此番脱胎换骨，不禁意气飞扬，甥舅齐心，誓破强敌，公孙敖在一旁看在眼里，不由唏嘘称奇……
去病主动请缨，领兵陈定襄，牵制乌孙军力。解铃还须系铃人，因他与梨花郡主的关系，此番若能冰释前嫌，消去匈奴策应，汉方便可大增胜算。
卫青叮嘱了一番，去病遂引三万人往定襄去了。山岭逶迤，图腾细浪，三日急行军后，去病抵达定襄，博望侯张骞亲出相迎，一番寒暄。
这位博望侯可是汉朝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十三岁时便奉武帝之旨出使西域大月氏，经匈奴时为单于所困十余年，仍不失汉节，后来逃至大宛国，抵康居，历大月，至大夏，因此对那西域风情，可说是了如指掌。其后会逢匈奴单于死，方才乘乱返还大汉，可谓九死一生。当年随他出使的那一百多人，归国时只剩下两人，张骞体质异于常人，由此可见一斑。
去病素来仰慕博望侯之名，大感相见恨晚，于是与之彻夜长谈，通宵达旦，对那西域风情，更是心仪倾慕不已。
第二日，去病留路赵二人协同博望侯守关，孤身拜帖，直闯乌孙军陇西营地。
乌孙守营兵士见是大汉票骑将军一人亲身探营，惊嗟不已，不敢怠慢，急忙飞报中军大帐。
那乌孙王昆莫当先迎出，一见之下，于大笑声中寒暄道：“好个票骑将军霍去病，果然生得龙驹风雏，这等胆色，难怪梨花郡主对你一见倾心。”
去病一抱拳，只觉此人似曾相识，还未答话，那昆莫又道：“霍将军，今日你我初次见面，就以单于大汗赠与我昆莫的百年窖藏铁弗酒与你接风如何？来人，上铁弗酒。”
接杯之际，一股大力传来，拳势凛凛，去病乍的忆起，忽的笑道：“分明是北辰宫中的故人，如何却是初识？”言谈中去病举杯一饮而尽。
那昆莫心头一惊，气势已自弱了三分，这时帐外一声咳嗽传来：“小子，这回你中了我的飞典蛊毒，看你一辈子还敢不敢离开我的雅儿半步？”
去病却自波澜不惊，他刚才默运周天，浑身并无丝毫异样，心知花香奈何，何惧飞典？于是笑口道：“婆婆不用担心去病，只是婆婆的咳喘病，看来可是有些年月了？”
那婆婆步入帐中，白发堆首，手中龙拐遽的扫来，难以置信道：“小子，你竟怎的不惧我的蛊毒？”
去病兴手一式“神农交织”，截过龙拐，神切十三变已悄然发动，垂泪真气缘木求鱼，盘古开天，润物无息，女娲补天，伏羲种易，顷刻间便将老婆婆的脉象拿捏得分毫不差……
旋即诊断道：“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其左寸沉数者，乃心气虚而生火，左关沉伏者，乃肝家气滞血亏。右寸细而无力者，乃肺经气分太虚，右关虚而无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心气虚而生火者，应现经期不调，夜间不寐。肝家血亏气滞者，必然肋下疼胀，月信过期，心中发热。肺经气分太虚者，头目不时眩晕，寅卯间必然自汗，如坐舟中。脾土被肝木克制者，必然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
那昆莫乃乌孙有名的孝子，闻言急道：“我母亲这病，已逾十年之久，你若能治愈此症，又答应娶雅儿为妻，我这便退兵，与大汉歃血为盟。”
只听去病言道：“老婆婆此病，只需我以女娲补天切，引火燃木，木烬为土，土破生金，自然五行济济，病源根除。除此之外，我再开一剂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给老人家，四季常喝，权当茶饮，自可颐养天年。”
言罢挥笔写下一方，递与昆莫，上书人参二钱白术二钱土炒云苓三钱熟地四钱归身二钱酒洗白芍二钱炒川芎钱半黄芪三钱香附米二钱制醋柴胡八分怀山药二钱炒真阿胶二钱蛤粉炒延胡索钱半酒炒炙甘草八分。
昆莫因母亲久病，耳濡目染，也自成了良医，一见之下，登时佩服得五体投地，马上命人抓药去了……
去病叹了口气，复道：“至于梨花郡主一事，当日去病逃婚，乃是因为身负天穹教血海深仇，匈奴未灭，大仇未报，何敢有家室之累？只怕会误了郡主终身……此番大汉匈奴交战，若去病他朝能手刃包乘龙父子，报得天穹教血仇，而又侥幸不死，定当禀明圣上，亲赴乌孙恢复联姻如何？”
昆莫闻言，与之击掌为盟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乌孙军十日内退兵，昆莫静候霍将军凯旋佳音。”
有诗鉴证，“票骑一匹陇西闯，不惧蛊毒愈旧疮。神切百变中军帐，去病孤胆退乌郎。”
切九 一夜鱼龙消地藏
十日后，雁门关上，霍去病卫青公孙敖三人重又聚首。此时天穹教一众人等已然及时赶到，加上乌孙大军退去，可谓双喜临门。
这一晚，卫青把去病唤至近前，欣然道：“去病，你此番单骑退乌孙，断去匈奴策应，我军士气已攀升至巅峰状态，此时不击，更待何时？你票骑将军之名，已然响彻于我大汉军中，到时舅父少不得要命你领兵出征，分担大局，只是临阵沙场，讲究的却是气势，须知一寸长，一寸强，你的神农剑只宜短兵相接，不若改换那日在北辰宫中所得的丈六鱼枪。舅父这段日子，也一直在把玩那玄铁衍月刀，根据我一十八式降龙手的真气特性，新近悟出了一套降龙衍月刀法，共分九式。不若今晚舅父就用这套刀法来给你喂喂招如何，你天份既高，又有垂泪心法在身，该当不难悟出枪式的真谛。”
雁门关前，卫青口中大喝一声，道：“去病看好了，这是第一式潜龙望月。”
去病一见此招，胸中已有感应，道：“舅父小心，我这一式鱼火熊熊。”
卫青笑道：“应得好，看我第二式见龙载月。”去病从容对曰：“鱼说还羞。”
以下依次是：第三式鱼罢不能应龙战愉月第四式鱼言又止迎龙腾于月第五式鱼拒还迎和飞龙见月第六式鱼火焚身瞒降龙闹海第七式鱼哭无泪欺龙颜震怒第八式鱼喝南天叹龙游东海直到最后，卫青大喝一声，“降龙衍月”，去病拈花一叶，应运而出，“鱼跃龙门”。
二人会凌绝顶，登峰造极，一瞬间携手悟道，正是“雁门挑灯看剑，降龙衍月，九星鱼跃，一夜鱼龙舞。”
第二日，汉方在惊雁堂召开军机大会，公孙敖首先呈上地理局势图，详述军情。原来匈奴族一方由袭继父爵的休屠王祭天金玉，即小地藏王包文曲领军，骑兵五万，步兵一十五万，陈兵九处于北地，其父祭天金人即地藏王包乘龙领六万铁骑军屯于皋兰统策全局，包文曲本人领八万大军扎营于祁连山麓，其中骑兵两万，与其父的六万精骑遥相呼应，掌灯左使邓奇贤屯钧耆，统兵两万，骑兵一万，掌灯右使屯居延，统兵两万，骑兵一万，与包文曲形成犄角之势，不惊断恐破喜定怒忘忧五尊者各领五千军，合计骑兵一万屯于焉支山侧。此一阵势乃是包乘龙父子精心布置，其中暗蕴九地龙藏之势。
众人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最终由大将军卫青一锤定音，决定采取绕点打援之法，先破焉支侧翼，再取祁连中军。
去病率天穹教精锐，领骑兵两万，其中有五千人乃是天穹教众，包括黎梓眉，黄克邪，左倾书，柯采岚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以游击之术攻袭五尊者，昼夜行军，且战且走，不拘常形，尽力牵制住包乘龙皋兰的大军，为卫青公孙敖出击掌灯二使创造有利条件。
而卫青公孙敖尽起汉方主力十万大军，其中骑兵三万，分兵合围掌灯二使，功成之后再径取祁连山。两军约定于一月之后，九月十八，会师焉支山，合兵同取皋兰。
且说去病率那精骑两万，绕道陇西往焉支山而去。这两万骑兵战马皆套上了沙尘罩和天檀蹄，马儿不畏风沙，大漠行军，履沙无痕，端的是一支闪电之师。去病自领五千精骑居中，缴绰金风之姿，黎梓眉五千居东，腾青龙之势，黄克邪五千居西，跃白虎之势，赵破奴路博德引五千为前部先锋，取朱雀之势，左倾书柯采岚领五千殿后，镇玄武之势。东西南北中，各为单元，随机应变，主帅各自配有定风盘，以免在大漠之中走失。
马蹄声碎，一日千里，焉支山下，两军交锋。喇叭声噎，此番相遇，天穹地藏，谁主沉浮？
炎神战策有云，两军交锋，贵乎者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去病身为主帅，自当身先士卒，只见他持丈六枪，跨紫雪马，引道开路，所向披靡……
忽的撞出一只军来，迎面一将，手提大刀，引军千余，视之，乃不惊也。去病大喝一声，挺枪纵马，一式鱼火熊熊，直取不惊。不惊抵敌不住，被去病一枪刺落马下。
正走之间，见一将手提铁枪，背着一口剑，引十数骑跃马而来。去病更不答话，一式鱼说还羞直取那将。交马只一合，把那将一枪刺倒，从骑皆走。原来那将正乃断恐也。
早有一将，引一队步军至，乃地藏门六尊者之一破喜也，持三尖两刃刀来战去病。不三合，被去病一式鱼罢不能刺倒，杀散众军，冲开一条路。正走间，前面又一枝军马拦路。当先一员大将，旗号分明，大书地藏门定怒尊者。去病更不答话，挺枪便战。约十余合，去病不想恋战，一式鱼言又止将之刺于马下，夺路而走。背后忘忧赶来，去病加鞭而行，不想趷跶一声，连马和人，颠入土坑之内。忘忧挺枪来刺，忽然红黄黑三道虹光，从土坑中滚起，那匹马平空一跃，跳出坑外。有诗为证：“三光罩体紫雪飞，征马冲开焉支围。封狼居胥轩辕命，票骑因得显神威。”忘忧见了，大惊欲退，早被去病一式鱼拒还迎封杀，纵马正走，背后忽有二将大叫：“霍去病休走！”前面又有二将，使两般军器，截住去路，此四人为匈奴左贤王帐前四大家将，皆有万夫不挡之勇，去病顷刻间力斩四将，匈奴军一齐拥至。去病乃拔神农剑如砍瓜切菜一般，手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杀退众军将，直透重围……正是，血染征袍紫雪红，焉支谁敢与争斗？票骑冲阵雪前仇，神农从此逍遥游。
话分两头，且说卫青和公孙敖各领一万五千精锐骑兵，本欲一东一西，一取钧耆，一取居延。
谁知两军对垒之际，竟发现那掌灯二使为免被各个击破，已然提前合兵一处，陈于幕北斜坡之下，列阵以待。邓奇贤，寇希谏二人，跃马阵前，却自按兵不动。原来那寇希谏正自同邓奇贤窃窃商议，“右贤王昔日曾与我言道，大将军卫青，汉之虎将也，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直如探囊取物一般，今日你我二人切不可轻敌。”
卫青见状，不禁豪气干云，贯注降龙真劲，霹雳轰雷一声，“匈奴竖子，我乃汉朝大将军卫青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邓寇二人闻言，仓皇狼顾，直惊得肝胆碎裂，早被卫青瞅个真切，掣出龙雕弓，上弦龙雕翎，一青一白，如霓虹般电射而出，直取邓寇二人胸前。
一时间红旗招展，鼓角齐鸣，喊声大震，卫青一马当先，驰下山来，犹如天崩地塌之势。邓寇二人措手不及，被卫青赶到麾盖之下，大喝一声，犹如雷吼。未及相迎，卫青宝刀已落，连头带肩，将二人砍为四段。后人有诗赞卫青曰：“将军临大敌，降龙逞神威。力趁雕弓发，风迎玄刃挥。雄声如狮吼，骏马似龙飞。筑朔功勋重，卫疆开帝畿。”卫青斩了掌灯二使，匈奴军大溃，各自逃生。公孙敖乘势夺去钧耆居延，大将军兵临祁连山下。那包文曲见折了掌灯二使，心下胆寒，加上汉军气势正旺，于是高悬免战，坚守不出……
切十 大漠偏逢月婠娘
且说去病夺了焉支山，力斩五尊者，大破二万匈奴军，黎梓眉黄克邪二人趁势夺了东西二寨，左倾书柯采岚轻松攻取南面寨营，赵路二人则夺了北面寨栅，于是焉支山四面四穹同燃，去病正欲清点人马，去见北方沙尘滚起，大队铁骑杀到，去病一见如此阵式，知是包乘龙大军到了，于是令旗一挥，全军撤为龟退之势，同时立即放出紫穹烟花，通知卫青公孙敖告急。
那地藏王包乘龙六万铁骑，来势汹汹，去病见众寡悬殊，于是下令全军缓缓退入焉支山谷之内，以保存实力，作背水一战，苦待援兵……
话说卫青在祁连山麓汉军驻地，先是看见了焉支山四方燃起四穹烟花，欣然环顾公孙敖道：“去病果然有大将之才，一夜之间便破去了五尊者。”正赞叹间，却见中央又燃起了紫穹烟花，不由悚然道：“包乘龙铁骑果然动了，去病此番危矣。”
大将军黄沙百战，临阵机变，自非等闲，于是果断决策道：“小敖，我这便尽起三万骑兵，全速去援去病，你在此处坚守，以牵制住包文曲大军，等我和去病回程。你记着，多造旌旗，每日仍以八万人为数埋锅造饭，一日三次，命小卒在祁连山下蹴局为戏，须知你愈是如此，那包文曲便愈是不敢贸然下山出击。”
焉支山前，九玄天处，去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丈六枪起，九星鱼跃，垂泪真气直笼罩住十丈之内的范围，敌骑杀到近前，莫不纷纷落马……
摹的感应到有人进入十丈之内，龙藏真气临空迎来，去病心忖，地藏王果然到了……于是收却丈六枪，抽出神农剑，以垂泪剑气护住周身，全力防守包乘龙的龙藏之击……
龙藏泪垂，往来交织，地藏王六十年功力，岂是易与？去病与之相持一久，渐感力不从心，压力倍增，一时间却也只能苦苦支撑……
去病正欲放弃九玄天，退身谷内，忽听的远方马蹄声起，匈奴铁骑后方阵脚大乱，一骑当先杀出，口中大喝道：“去病挺住，舅父来了。”龙雕弓搭起，一箭雕翎，环绕青白二气，霓虹般射向包乘龙后背……
包乘龙心下一惊，回转马头，去病见状，神农剑凌空掷出，贯注垂泪真气，红黄黑三花聚顶，同舅父的青白二气遥相辉映，一时间五气元明……
地藏王正自进退维谷，卫青去病二人玄铁刀丈六枪已然同时出手，降龙衍月，鱼跃龙门，今夕何夕，鱼龙共舞，龙战于野，歃血玄黄，一霎间终于消弥地藏……
包乘龙一死，匈奴军登时群龙无首，去病卫青里外夹攻，六万铁骑顷刻间溃不成军，这霍卫二人一路掩杀至皋兰，趁势斩杀折兰王，卢侯王，锐悍者诛，降者不计其数，全甲获丑，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捷首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汉军大获全胜。
待得包文曲闻讯，倾全力下祁连围击公孙敖之时，卫霍二人马不停蹄，已然全速回援，公孙敖一连坚守了七日，一直养精蓄锐，待到了第八日，卫青霍去病大军杀到，这才全力出击，两路大军夹攻之下，顿时将包文曲八万人马冲得七零八落……
包文曲见势不妙，遂弃了祁连山大寨，单骑孤身，望漠北落荒而逃……全因那小地藏王跨下所乘之驹，乃是乌孙王昆莫进献于匈奴混邪王的西极天马，端的是日行千里，包文曲一向垂涎已久，当日他新封休屠王，领兵出征之时，以沙场破敌为名奏请单于下旨向混邪王强要了过来，今番此马却果然救了那小地藏王一命。
票骑将军见状，脚下紫雪神驹亦不甘示弱，当先追赶过去，于是卫青公孙敖二人及身后三军，眼望着两人两骑，径往漠北绝尘而去……
这去病也不知追了多久，进入一片大草原之后，那小地藏王便自没了踪影……去病失望之余，于是任凭那紫雪马儿在那草原上奔驰，摹的西北大漠方向隐隐传来兵刀之声，去病心下惊奇，于是策马奔去……
到了近前，见十数骑围着四人厮杀，那十数骑中领头的那人，气质雍容，使一杆烂银枪，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匈奴皇族服饰打扮，那四人也不似中原人士，三个僧人将一名蒙面异族女子护在垓心，那女子一袭蓝衣，马背之侧，赫然是一双赤足。那三僧第一人手持熟铜棍，第二人使七尺铁耙，第三人耍一柄禅杖，三人合斗那名匈奴皇族之人，却仍自险象环生。此时那使枪之人狂笑一声：“大月三公，不过尔尔，凭你们这点斤两，却想护送婠月公主过我匈奴左地，不若趁早束手就缚，将公主献于我作左贤王妃如何？”此时那马上女子美眸隔空望了去病一眼，揭下面纱，露出倾国倾城之容，同时清晰地说了句汉语，犹如天籁之音，止有三个字，“救我走。”
去病乍见之下，顿觉眼前这婠月公主似曾相识，竟是同那第三幅垂泪图中所画的异邦女子毫无二致，当下再不犹豫，丈六枪鱼跃而出，一式鱼火焚身向那左贤王当胸撩去，那人一惊，慌的以烂银枪接过，径自跌下马背，狼狈不已……去病长笑道：“大汉票骑将军在此，不知可否保护大月公主过你这匈奴左地？”
那左贤王一听此言，迅即跨上另一匹马驹，与手下落荒而逃，一时间慌不择路……去病远远一声传来，“左贤王好走，恕票骑不愿送了。回去转告休屠王，他父亲祭天金人已然身首异处，今日是他马跑得快，小地藏王若再敢踏境中原，我霍去病定然要他血债血偿。”
此时去病方才有机会下马，同那四人寒暄接话。原来那三人在大月国位列三公，乃是大月王宫中的三大高手，此番是身负大月国王重托，应十年前博望侯张骞的邀请，护送婠月公主从匈奴过境，赴大汉观礼瞻仰，学习文化。
当年博望侯张骞流落大月氏之时，曾教授过公主汉语，打下了一些语言基础，并留下了一些汉语书籍，那年公主方才八岁，这十年之中，那婠月公主自学自娱，竟慢慢地爱上了广博灿烂的中土文化，一心想亲赴大汉学习瞻礼，她父王拗不过她，只得命大月三公，冒险过境，护送公主前往。不想却被乌孙王昆莫潜卧在大月的人走透了消息，引得匈奴左贤王秘密来截……只因昔日那乌孙王昆莫之父难兜靡为大月氏攻杀于敦煌，后昆莫借兵于匈奴，方才复国，于是千方百计想灭大月氏复仇……
去病和那婠月公主并辔连骑，边行边聊，那公主的汉语虽不流利，但用简单的句子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却是绝无问题，她自学了十年汉语，从来无人与己交谈，一旦逢了知音，岂肯轻易错过？于是一路问个不停，去病忙得不亦乐乎，那大月三公却在一旁叽里咕噜，显是满头雾水，不知所云……
十日后，卫青霍去病携着婠月公主班师回朝。武帝闻听凯旋，又见佳人，龙颜大悦，当即益封票骑将军去病二千二百户。是后匈奴但闻票骑将军之名，莫不骇然丧胆。
十一 切巧笑倩兮君莫忘
是岁正当元狩二年春节，于是元狩元年岁末除夕之夜，武帝在朝中钦摆卫霍饮宴，专程邀得当朝鸿儒董仲舒父女，及郎中令飞将军李广前来出席，一时间汉宫之中，盛况空前。
厚德殿上，汉武帝，卫皇后，宰相公孙宏，侍郎东方朔陪侧在旁，婠月公主，大月三公，大将军卫青，票骑将军霍去病，合骑侯公孙敖，董仲舒父女，飞将军李广及六艺班众人济济一堂。
东方朔其人，去病倾慕已久，一见之下，果然身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言谈之间，大为投机。
董仲舒一介鸿儒，进退容止，儒雅非常，其女董倩盼陪侧一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愧为前朝第一才女卓文君之徒，当朝第一才女。
飞将军李广则生得虎臂狼腰，据传他生平射虎无数，一日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矢，视之，石也，飞将军遂由此得名，大将军卫青成名之前，此人乃汉朝抗击匈奴第一名将。如今年事虽高，却仍数次向武帝请缨出征，均被武帝以“廉坡老矣，尚能饭否”婉拒。
宰相公孙宏，去病早已见过，此人学识渊博，同董仲舒齐名，年四十而治《春秋》，六十以贤良征为博士，位列三公之首，贵为当朝宰相。
武帝见众爱卿济济一堂，展颜开怀道：“今日之饮宴，实乃我大汉近年来难得一聚之盛会，此宴一是为庆贺大将军及票骑将军祁连凯旋之喜，二是为欢迎异邦佳宾大月国婠月公主，三是邀请得仲舒先生及爱女前来，会同公孙丞相，东方先生，共商国策，众位爱卿，便随朕痛饮此杯，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吧。”
去病先前一直只顾着和婠月公主聊天话闲，饮尽此杯后，方才留心倾听席间谈话。
只听那公孙弘首先歌功颂德道，“臣闻上古尧、舜之时，不贵爵常而民劝善，不重刑罚而民不犯，躬率以正而遇民信也；末世贵爵厚赏而民不劝，深刑重罚而奸不止，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夫厚赏重刑未足以劝善而禁非，必信而已矣。是故因能任官，则分职治；去无用之言，则事情得；不作无用之器，即赋敛省；不夺民时，不妨民力，则百姓富；有德者进，无德者退，则朝廷尊；有功者上，无功者下，则群臣逡；罚当罪，则奸邪止；赏当贤，则臣下劝：凡此八者，治民之本也。故民者，业之即不争，理得则不怨，有礼则不暴，爱之则亲上，此有天下之急者也。故法不远义，则民服而不离；和不远礼，则民亲而不暴。故法之所罚，义之所去也；和之所赏，礼之所取也。礼义者，民之所服也，而赏罚顺之，则民不犯禁矣。故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者，此道素行也。
臣闻之，气同则从，声比则应。今人主和德于上，百姓和合于下，故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之和应矣。故阴阳和，风雨时，甘露降，五谷登，六畜蕃，嘉禾兴，硃草生，山不童，泽不涸，此和之至也。故形和则无疾，无疾则不夭，故父不丧子，兄不哭弟。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则麟凤至，龟龙在郊，河出图，洛出书，远方之君莫不说义，奉币而来朝，此和之极也。我大汉自圣上临政以来，风调雨顺，四海升平，诸夷朝拜，元光之年，飞将军杀猛虎射石，镇守雁门，匈奴未敢异动，元朔年末，大将军出龙城筑朔，兵围右贤，匈奴仓皇惊惧，及至元狩，喜得票骑，焉支祭天，祁连休屠，匈奴闻风丧胆，此乃陛下圣德所至，洪福齐天也。“这一番话，上颂武帝，下捧群臣，众人均觉十分受用，如聆盛乐，心下皆赞公孙丞相文采风流，世所不及。
众人正自沉思陶醉，此时武帝龙颜展悦之余，却又问政于仲舒，那董仲舒沉吟半晌，进言道：“臣谨案《春秋》谓一元之意，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孰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徠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痒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末世，大为亡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圣之道，而颛为自恣苟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破亡矣。自古以来，未尝有以乱济乱，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余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愚顽，抵冒殊扞，孰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矣，虽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余岁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人。’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夫仁、谊、礼、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饬也；五者修饬，故受天之晁，而享鬼神之灵，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此一番话，名褒实警，深刻揭示出了当今汉朝社会文化矛盾的根本之所在，伊尹吕望之见，亦不过如此。去病闻听此言，心下暗忖：“仅此两番对策，公孙丞相与仲舒先生，胸襟学识，高下立分……”
正沉思间，只听武帝忽的问道：“东方先生，公孙丞相同董爱卿两番策论，皆金玉之言，却不知先生有何高见？”那东方朔闻听此言，不假思索道：“两大鸿儒，论政得失，臣识有限，窃不敢妄言，皇上请自圣裁。”
那武帝心下纳闷，“这东方侍郎一向谏言无忌，为何今日却讳莫如深？”于是目光转掠，问票骑道：“去病，六艺班中，文采以你为最，今番你却有何高见？”
去病心直口快，一时也不犹豫，径道：“去病以为，两番策论，尤以董先生所言，更为醍壶灌顶，发人深省。《易经》上说：‘负且乘，致寇至。’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着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之行者，其患祸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则舍公仪休之相鲁，亡可为者矣。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道德经》亦有云，‘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人无远虑，必有近优，水满则溢，月圆而缺，如今盛景之下，圣上正该内修政理，外通人和，如此方能安内攘外，永保无虞。”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去病举目往董仲舒所坐之席望去，此时仲舒身侧爱女，当朝第一才女董倩盼亦自望来，眼神中满溢感激赞许，四目相投，美目凝盼，倩魇巧笑，去病不由心头一震，面上微红，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武帝闻言，诏问公孙弘道：“董爱卿如此高才，朕自当重道尊师，极力擢用。公孙丞相，你看殿前有何贤缺，可令仲舒先生悬壶而出，济世安邦？”
那公孙弘心念斗转，计上心头，连忙奏道：“陛下，胶西王向来顽皮，微臣以为，须得董先生这般当世大儒，方可教化开愚。”
那武帝略一沉吟，随即诏曰：“如此甚好，朕就钦请董先生屈任兄长胶西王侍郎如何？”
董仲舒当即跪旨谢恩，去病放眼望去，武帝身旁的东方侍郎，一闻此言，不住摇头叹息，去病心下惊疑，一时间却也不明就里，雾水满头……
十二切 东方发白费思量
却说当晚饮宴终了，众人兴尽而归不提。去病一人藉着酒兴，漫步宫廷，不知不觉间竟然又走到了当日的那处水榭，回想当日入六艺班，对七巧诗，不由意兴飞扬，摹的又想起梨花郡主，心中不免内疚，一阵惆怅，不由叹了口气……
此时身后一声隐隐，“票骑将军当日身入六艺，水木清华，才思飞扬，武帝赐婚，当朝那个不知，何人不晓？人生得意，莫过如此，为何却在此处悄然叹息？”
去病闻声，转过头来，见来人正是东方朔，不由拱手道：“东方先生高才，去病久仰，方才在席间，只短短寒暄几句，正恨无缘与先生秉烛畅谈，不想先生竟也踱步于此？去病正有疑虑欲择日专程问教于先生。”
东方朔笑道：“捡日不如撞日，即是如此，不如移架到寒舍朔月斋中一谈如何？”
朔月斋中，一番思量，去病问道：“东方先生，先前圣上策封仲舒先生胶西王侍郎之时，却见先生摇头不已，不知何解？去病愚拙，还请先生示下。”东方朔此番再无顾忌，径直拍案道：“公孙弘此人，生性好忌，阳与为善，阴奉报复，仲舒少治《春秋》，他四十方治，如何能及？于是竟不惜诡计陷害，进言让仲舒事胶西王，要知那胶西王乃武帝之兄，生性暴戾，纵恣害吏，不计其数。公孙弘此举，用心卑鄙，朝人皆知。贵为三公，如此胸襟，岂不令贤良心寒？”（谁知日后那胶西王知仲舒为当朝鸿儒，竟然礼让有加，待若上宾。仲舒经此一事，遂一门心思去位归居，不问政事，终日以修学著书为事。此是后话，此不详表。）
去病疑窦顿生，道：“莫非圣上竟不晓得其中文章？”东方朔叹道：“你当圣上不知么？只是仲舒他才识压主，合当生有此劫。当今圣上，睿智修养，古之尧舜，商汤周武，亦不过如此，只不过再开明的君主，也仍然会有凡人的感情，为人臣子，才冠当代，功名压主，实乃不祥之数。”
此言一出，去病心头一震，垂首沉思，无言相对……
东方朔略一沉吟，接着道：“请恕东方朔多言，票骑将军有否听过《春秋》之中一石二鸟的故事？”去病顿首道：“去病不才，求请先生指教。”
东方朔正色道：“将军文武全才，弱冠之年，已然叱咤寰宇，雄建盖世奇功，只是票骑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将军虽贵为皇戚，可一旦他日，功勋过重，才识过溢，与大将军甚或圣上起了甚么意气利益冲突，那时只怕壮阳剥落，殆生断腕灭顶之祸也。将军岂不闻汉之开国贤臣张子房乎，其人柔顺隐蓄，含章可贞，方可安然身退，错如韩信，终至亢龙有悔，道穷命殒也。硕果不食，君子得舆，小人剥庐，功成之日，正该早日从容归去。”
去病待要再问，此时东方朔一摆手，“东方朔言尽于此，票骑将军善自斟酌。”
此时窗外雄鸡报晓，东方发白，这二人不知不觉，已然畅谈了一夜……
正是：“晚逢水榭上，知心月斋房。东方发白时，票骑费思量。”
十三切 四雅同盼垂泪长
果不出东方朔所言，随后的四年中，票骑将军果然一路奏凯，飞龙在天。
元狩二年夏，去病与合骑侯公孙敖俱出北地，博望侯张赛、郎中令李广俱出右北平，四人异道而行。飞将军引四千骑先至，博望侯领万骑后。匈奴左贤王率数万铁骑围击飞将军，李广奋战二日，折损过半。后张骞赶至，匈奴兵乃去。博望侯坐行留，当斩，赎为庶人。而去病出北地，遂深入，合骑侯失道，不相得。去病兵至祁连山，捕首虏甚多。
于是武帝诏曰：“票骑将军涉钧耆，济居延，遂臻小月氏，攻祁连山，扬武乎鱳得，得单于单桓、酋涂王，及相国、都尉以众降下者二千五百人，可谓能舍服知成而止矣。捷首虏三万二百，获五王，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师大率减什三，益封去病五千四百户。赐校尉从至小月氏者爵左庶长。鹰击司马破奴再从票骑将军斩脩濮王，捕稽且王，右千骑将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虏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虏千四百人，封破奴为从票侯。”
之后，大汉票骑将军数次击破浑邪王所守之匈奴西境，斩杀数万胡虏，单于震怒，欲诛浑邪王。于是浑邪王与休屠王等合谋欲降大汉，遣派密使过境。大行李息得浑邪王使，驰传长安。武帝恐其诈降，乃令去病领兵迎之。去病渡河相见，浑邪王为表诚意，当场进献休屠王祭天金玉首级，降数万人，号称十万。
至长安，武帝赏赐数十巨万。封浑邪王万户，为漯阴侯。又嘉奖去病之功，诏曰：“票骑将军去病率师征匈奴，西域王浑邪王及厥众萌咸奔于率，以军粮接食，并将控弦万有余人，诛獟悍，捷者虏八千余级，降异国之王三十二。战士不离伤，十万之众毕怀集服。仍兴之劳，爰及河塞，庶几亡患，以千七百户益封票骑将军。减陇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以宽天下繇役。”
元狩四年春，武帝又令大将军卫青、票骑将军去病各五万骑，步兵转者踵军数十万，去病出定襄，代郡一线，卫青出定襄。郎中令李广为前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主爵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襄为后将军，皆属大将军统领。是役大胜，险获单于，斩首虏数万余级，至颜山，尽焚匈奴粮草而还。
武帝诏曰：“票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允之士，约轻赍，绝大幕，涉获单于章渠，以诛北车耆，转击左大将双，获旗鼓，历度难侯，济弓卢，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执讯获丑七万有四百四十三级，师率减什二，取食于敌，卓行殊远而粮不绝。以五千八百户益封票骑将军。右北平太守路博德属票骑将军，会兴城，不失期，从至檮余山，斩首捕虏二千八百级，封博德为邳离侯。”
因此役去病战功显赫，斩捕已大大多于卫青，武帝乃置大司马一位，大将军、票骑将军皆为大司马。自是后，青日衰而去病日益贵。青故人门下多去，事去病，辄得官爵。
元狩六年秋，却终是到了去病归去来兮之时。原来那大月氏国王派来亲使，欲与大汉联姻，将婠月公主嫁与武帝，此时婠月公主从师卓文君日久，对汉朝语言文化精髓已然是掌握随心，武帝时常召见，亲自问询课业，关注万分，宠爱异常，时闻大月有联姻之意，一时心头大喜，不惑之年，竟又萌生了纳妃之念。乌孙王昆莫亦同时遣使来朝，言明休屠王已死，票骑将军理应照前约恢复同梨花郡主的姻亲。这两桩大事，同时来到，本应是大汉朝的天大喜事，只是苦楚内情，止去病同婠月二人自知而已。这两人自大漠遭逢，早已缘订三生，情投意和，如今喜讯传来，却直如噩耗乍至，五雷轰顶。
这日正是九月十八，厚德殿上，武帝诏见大月来使（亦即当年的大月三公）及婠月公主，乌孙国来使，大将军卫青，票骑将军霍去病，侍郎东方朔陪侧一旁。
武帝命东方朔诏曰：“大汉武帝将于秋分之日那大月氏婠月公主为月贵妃，其侄大汉票骑将军于同日迎娶乌孙国梨花郡主，敕封金乌公主，大汉大月乌孙三国，从此和睦相处，情同兄弟手足，钦此。”
谁知这一下子奇变陡生，始料不及，那婠月公主竟自当场扑到去病怀中，泣道：“救我走。”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还是当日大漠初逢去病时的那三个字。
此时满朝文武，中外使臣，一齐望了过来，去病一下子慌了手脚，窘立场中，东方朔见状，似是明了去病心意，于是将手中诏文用力一挥，同时向去病猛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如趁此归去……去病心下正自彷徨不定，摹的见到东方朔此举，忆起当日朔月斋中的一夕长谈，于是再不犹豫，于这一挥之间作出了大汉票骑将军霍去病此生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只见他轻舒猿臂，揽起婠月公主，身形如电，迅速向厚德殿外穿梭而去……舅父卫青当先赶出，口中大喝道：“去病，你疯了么？给我回来。”
等武帝众人出了厚德殿，去病已携着婠月公主，上了殿外的归去阁，只须凌空一跃，便可逸出宫墙之外，从此远走高飞……
此时卫青已然掣出龙雕弓，搭上雕翎，去病此举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千钧一发之际，他这个舅父亦说不得要大义灭亲……
去病感应到卫青青白二气的气机已然分秒不差地锁住了自己，一旦射出，自己身负着婠月公主，是绝计无法鱼跃龙门，逃过这一劫的……
无奈之际，空中回眸，目光深触武帝一眼，复又凝视卫青，摹的感应到了神农轩中的第二幅垂泪图，三名男子，皆精赤上身，光身裸体，并排站立在江心的一筏竹排之上，三人眼角均自垂泪，那江心背后正是一处绝壁峡谷，其上三眼泉瀑，与外壁上的三眼毫无二致。一刹间，那三人面容愈发清晰了起来，分明就是汉武帝刘彻居中，票骑霍去病居左，大将军卫青居右……
图穷泪垂，同一瞬间，这一幕竟神奇般为武帝卫青叔舅两人同时参醒顿悟……
终于，汉武帝叹了口气，哽咽道：“大将军，你这便放去病去吧……”
归去阁上，去病闻言，亦泣声呜咽道：“圣上垂怜，舅父义气，去病永生不忘。自此之后，世间便再无票骑霍去病此人，叔舅大恩，去病来世再报。”言罢鱼跃龙门，毅然归去……
龙雕翎划过，正射在去病方才落脚的那处阁檐之上，这一线之间，足可惊天地而泣轩辕……史册翻过，汉书记载，元狩六年秋九月，大司马骠骑将军去病薨。
这日大漠之上，一骑绝尘，两人依偎，云淡风清，马疾香幽，望西域方向飘然而去……
紫雪春鸭，小桥流水，古道西风，票骑天涯。此时恰是夕阳西下时分，域外奇景，沥沥如沐，玉人旖旎，马儿逶迤，去病触景生情，无限温柔叹道：“风萧萧兮易水寒，神农去病兮不复返。从今往后，你可不再是甚么公主，去病也再不是什么票骑将军，你便唤我叫弘景，我也给你取个汉名儿，不如姓萧，叫你雅婠儿好么？”
那婠月公主一回螓首，兰麝扑香，语音之中，无限娇媚，“怎么票骑将军舍得你的金乌公主了么？”
去病吐了一下舌头，柔声道：“天地垂鉴，从此我便只听雅婠儿一人的话儿，蓝衣赤足，爱你一生一世好么？你还没告诉我，这会子咱们要去的月西湖却是往哪个方向？”
金秋十月，三生之约，月西湖上，九星鱼跃。去病和雅婠儿泛舟湖上，伊人在侧，魂飘九霄，一时恍惚，竟浑不知此是天上还是人间……
摹的瞥见船舷北面左首立着一纤纤少女，脉脉无语，欲言又止，去病不由叫了一声：“雅儿，是你从容斋主那儿回来了么？”那女子却忽的消失不见……
此刻却见北面船舷右首又立着一位伊人，春风吹绿，清新淡雅，去病不由叫道：“雅儿，是你回来了么？墨大哥的血仇，去病已经报了哩……”那一袭绿衣的女子却忽的又消失不见……
去病蓦然回首找寻，只见南面船舷左首立着一位白衣少女，梨花带雨，一点娇媚，去病恍然之下，内疚顿生，不由忏道：“雅儿，是我对你不起，原谅我好么？”那白衣少女不发一言，一瞬间也消失不见……
正自阑姗，南面船舷右首却又有一张笑魇印入眼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去病一时心醉，躬身道：“姑娘一向可好，当日卫霍饮宴，令尊高谈，美目倩盼，刻心铭鉴，去病这厢有礼了。”忽的那笑魇却又自消失不见……
梦阑之时，魇消之际，去病摹然顿悟了神农轩绝壁上的那第三幅垂泪图，大海之中，一艘大船，一男子处于正中，身旁伴一异域伊人，四周船舷之上，却各自立有一位绝色中原佳丽，皆目蕴珠泪，神情惟妙惟肖，去病一时百感交集，月西湖上，瞬间永恒，神农泪垂……
此时忽觉有人在替自己擦拭眼泪，睁开双眼，只听雅婠儿轻声问道：“弘景，你刚才梦中呓语，可是在唤我雅儿？”
去病抚摩她的脸颊，无比爱怜地吻她：“对的，你是我的雅儿，今生今世的雅儿……”
《神农演义》卷终 伏羲子二零零三年六月十八于神农轩
去病传 此非霍郎彼霍郎
霍去病，大将军青姊少儿子也。其父霍仲孺先与少儿通，生去病。及卫皇后尊，少儿更为詹事陈掌妻。去病以皇后姊子，年十八为侍中。善骑射，再从大将军。大将军受诏，予壮士，为票姚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过当。于是上曰：“票姚校尉去病斩首捕虏二千二十八级，得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捕季父罗姑比，再冠军，以二千五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上谷太守郝贤四从大将军，捕首虏千三百级，封贤为终利侯。骑干孟已有功，赐爵关内侯，邑二百户。”
是岁失两将军，亡翕侯，功不多，故青不益封。苏建至，上弗诛，赎为庶人。青赐千金。是时王夫人方幸于上，甯乘说青曰：“将军所以功未甚多，身食万户，三子皆为侯者，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家族未富贵，愿将军奉所赐千金为王夫人亲寿。”青以五百金为王夫人亲寿。上闻，问青，青以实对。上乃拜甯乘为东海都尉。
校尉张赛从大将军，以尝使大夏，留匈奴中久，道军，知善水草处，军得以无饥渴，因前使绝国功，封骞为博望侯。
去病侯三岁，元狩二年春为票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有功。上曰：“票骑将军率戎士逾乌孙，讨脩濮，涉狐奴，历五王国，辎重人众摄詟者弗取，几获单于子。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鏖皋兰下，杀折兰王，斩卢侯王，锐悍者诛，全甲获丑，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捷首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收休屠祭天金人，师率减什七，益封去病二千二百户。”
其夏，去病与合骑侯敖俱出北地，异道。博望侯张赛、郎中令李广俱出右北平，异道。广将四千骑先至，骞将万骑后。匈奴左贤王将数万骑围广，广与战二日，死者过半，所杀亦过当。骞至，匈奴引兵去。骞坐行留，当斩，赎为庶人。而去病出北地，遂深入，合骑侯失道，不相得。去病至祁连山，捕首虏甚多。上曰：“票骑将军涉钧耆，济居延，遂臻小月氏，攻祁连山，扬武乎鱳得，得单于单桓、酋涂王，及相国、都尉以众降下者二千五百人，可谓能舍服知成而止矣。捷首虏三万二百，获五王，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师大率减什三，益封去病五千四百户。赐校尉从至小月氏者爵左庶长。鹰击司马破奴再从票骑将军斩脩濮王，捕稽且王，右千骑将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虏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虏千四百人，封破奴为从票侯。校尉高不识从票骑将军捕呼于耆王王子以下十一人，捕虏千七百六十八人，封不识为宜冠侯。”合骑侯敖坐行留不与票骑将军会，当斩，赎为庶人。诸宿将所将士马兵亦不如去病，去病所将常选，然亦敢深入，常与壮骑先其大军，军亦有天幸，未尝困绝也。然而诸宿将常留落不耦。由此去病日以亲贵，比大将军。
其后，单于怒浑邪王居西方数为汉所破，亡数万人，以票骑之兵也，欲召诛浑邪王。浑邪王与休屠王等谋欲降汉，使人先要道边。是时，大行李息将城河上，得浑邪王使，即驰传以闻。上恐其以诈降而袭边，乃令去病将兵往迎之。去病既渡河，与浑邪众相望。浑邪裨王将见汉军而多欲不降者，颇遁去。去病乃驰入，得与浑邪王相见，斩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独遗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尽将其众渡河，降者数万人，号称十万。
既至长安，天子所以赏赐数十巨万。封浑邪王万户，为漯阴侯。封其裨王呼毒尼为下摩侯，禽黎为河綦侯，大当户调虽为常乐侯。于是上嘉去病之功，曰：“票骑将军去病率师征匈奴，西域王浑邪王及厥众萌咸奔于率，以军粮接食，并将控弦万有余人，诛獟悍，捷者虏八千余级，降异国之王三十二。战士不离伤，十万之众毕怀集服。仍兴之劳，爰及河塞，庶几亡患，以千七百户益封票骑将军。减陇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以宽天下繇役。”乃分处降者干边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为属国。其明年，匈奴入右北平、定襄、杀略汉千余人。
其明年，上与诸将议曰：“翕侯赵信为单于画计，常以为汉兵不能度幕轻留，今大发卒，其势必得所欲。”是岁元狩四年也。春，上令大将军青、票骑将军去病各五万骑，步兵转者踵军数十万，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去病。去病始为出定襄，当单于。捕虏，虏言单于东，乃更令去病出代郡，令青出定襄。郎中令李广为前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主爵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襄为后将军，皆属大将军。
赵信为单于谋曰：“汉兵即度幕，人马罢，匈奴可坐收虏耳。”乃悉远北其辎重，皆以精兵待幕北。而适直青军出塞千余里，见单于兵陈而待，于是青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匈奴亦纵万骑。会日且人，而大风起，沙砾击面，两军不相见，汉益纵左右翼绕单于。单于视汉兵多，而士马尚强，战而匈奴不利，薄莫，单于遂乘六骡，壮骑可数百，直冒汉围西北驰去。昏，汉匈奴相纷扰，杀伤大当。汉军左校捕虏，言单于未昏而去，汉军因发轻骑夜追之，青因随其后。匈奴兵亦散走。会明，行二百余里，不得单于，颇捕斩首虏万余级，遂至{穴真}颜山赵信城，得匈奴积粟食军。军留一日而还，悉烧其城余粟以归。
青之与单于会也，而前将军广、右将军食其军别从东道，或失道。大将军引还，过幕南，乃相逢。青欲使使归报，令长史簿责广，广自杀。食其赎为庶人。青军入塞，凡斩首虏万九千级。
是时，匈奴众失单于十余日，右谷蠡王自立为单于。单于后得其众，右王乃去单于之号。
去病骑兵车重与大将军军等，而亡裨将。悉以李敢等为大校，当裨将，出代、右北平二千余里，直左方兵，所斩捕功已多于青。
既皆还，上曰：“票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允之士，约轻赍，绝大幕，涉获单于章渠，以诛北车耆，转击左大将双，获旗鼓，历度难侯，济弓卢，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执讯获丑七万有四百四十三级，师率减什二，取食于敌，卓行殊远而粮不绝。以五千八百户益封票骑将军。右北平太守路博德属票骑将军，会兴城，不失期，从至檮余山，斩首捕虏二千八百级，封博德为邳离侯。北地都尉卫山从票骑将军获王，封王为义阳侯。从票侯破奴、昌武侯安稽从票骑有功，益封各三百户。渔阳太守解、校尉敢皆获鼓旗，赐爵关内侯，解食邑三百户，敢二百户。校尉自为爵左庶长。”军吏卒为官，赏赐甚多。而青不得益封，吏卒无封者。唯西河太守常惠、云中太守遂成受赏，遂成秩诸侯相，赐食邑二百户，黄金百斤，惠爵关内侯。
两军之出塞，塞阅官及私马凡十四万匹，而后入塞者不满三万匹。乃置大司马位，大将军、票骑将军皆为大司马。定令，令票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自是后，青日衰而去病日益贵。青故人门下多去，事去病，辄得官爵，唯独任安不肯去。
去病为人少言不泄，有气敢往。上尝欲教之吴、孙兵法，对曰：“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上为治第，令视之，对曰：“匈奴不灭，无以家为也。”由此上益重爱之。然少而侍中，贵不省士。其从军，上为遣太官赍数十乘，既还，重车余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域蹴鞠也。事多此类。青仁，喜士退让，以和柔自媚于上，然于天下未有称也。
去病自四年年后三岁，元狩六年薨。上悼之，发属国玄甲，军陈自长安至茂陵，为冢象祁连山。谥之并武与广地日景桓侯。子嬗嗣。嬗字子侯，上爱之，幸其壮而将之。为奉车都尉，从封泰山而侯。无子，国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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