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萍踪绿影
大汉官道,黄票披靡,去病径往汉都长安方向而去。
这匹黄票马本乃南平府上上之选,这一路上,去病竟又童心忽起,逢山指山,逢水指水,不经意间在这驿道之上已连连超越了一十八骑。去病心下正自畅快,却只听身后马蹄声碎,待要转头看时,一女一马,通体皆绿,整个一团绿影从自己身后掠了过去……交错之时,只听马上那绿衣少女冷叱一声道:“臭小子,这回也让你也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那匹黄马可又有甚么了不起?”
去病一听,顿时激起了年轻人争强好生之心,于是紧勒缰绳,连催马匹,欲追风逐尘,怎奈坐下的黄马脚力有限,顷刻间被人家甩得无影无踪……一时意兴阑珊,只好泄了劲头,松了缰绳,任那黄票马在古道上漫步,跟着又叹了口气,拍拍黄票马头,一番自嘲道:“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马儿呀,你今日追不上人家,我可不怪怨你什么……”
忽的身后马蹄声又起,一人朗声笑道:“马有老幼之分,病残之别,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小兄弟,你这黄票马儿能在这古道之上连越一十八骑,也不算是匹平凡的马儿了,只可惜我家师妹所骑的那匹绿野仙踪,乃是百年神驹,相形之下自然失色。”去病闻言,若有所感,竟自在马背上喃喃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其实那自然之途,方才是永生之道,神驹同凡马相比,却也不见得便会幸福多少?”只听身后那人一声长笑:“小兄弟果然思异常人,你我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墨子句,小兄弟若是赏脸,不如交个朋友,一同到前面的北城客栈喝上一杯如何?”去病方才回过首来,见那人星眉郎目,英气逼人,顿生结交之意,遂一抱拳,欣然道:“如此去病恭敬不如从命。”
北城客栈之中,去病与初识的墨子句在二楼阁台临窗而坐,只听那子句言道:“方才与小兄弟比试脚力的,乃是在下的同门小师妹绿雅,她所骑的那匹神驹,正是我墨柳门代代相传的两匹绝世宝马之一的绿野仙踪。”去病微一颔首,略感遗憾,信口吟道:“绿雅,绿雅,春风吹绿,清新淡雅,果然是人如其名。”那墨子句见状大笑道:“霍兄弟若是骑上我这匹紫雪宝驹,现下出发,说不定还可以赶得上我师妹。”去病脸上一红,窘道:“墨兄哪里话,去病失言了。”
只听那墨子句清吟一声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墨柳门中之人,皆因受师祖爷那墨守成规的限制,如此自然的人之常情却也颇难以出口,倒不如小兄弟这般快人快语,畅抒胸臆的好……”
客栈胡琵寒芒
说来巧合,这时酒楼下上来了卖唱的父女二人,唱的正是那首“好逑歌”,只听那女子清唱道:“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这女子怀抱胡琵,盈盈走到二人身后,子句从怀中掏出二两纹银,正欲递与眼前那老汉……这时店小二端盘上楼,口中吆喝道:“二位客官,您们的酒菜来了。”
墨子句一笑道:“放桌上吧,这二两纹银打赏……”岂知那小二手腕一翻,壶中酒忽的喷射而出,直取子句咽喉……同一时间,那老汉掀翻木盘,双拳击向子句胸前,墨子句长笑一声道:“不惊、断恐同时出手,地藏门也太瞧得起我墨某人了。”身形微晃,躲过酒箭,双手已扣住了老汉脉门……岂知这时子句背后那纤纤少女竟闪电般从琵琶中抽出一柄利刃,直插入墨子句后背……
子句惨然道:“莫非你就是如意?墨某今日果是失算了。”去病乍见此景,立时抽出神农剑,伏泪剑法当即展开,雨点般分袭三人……
不惊断恐如意三人顿觉剑影漫天,纷纷后退,那老汉离的最近,已被去病削伤了手腕……未等三人回过神来,去病已然卷起墨子句,跳窗逸出,跨上那匹紫雪神驹,折眉而去……
也不知奔驰了多久,去病二人行至一处密林之中,一路上鲜血洒了一地,去病却不敢伸手去拔那柄利刃,生恐一拔之下,墨子句便会经持不住,立时陨命……这时只听怀中墨子句喃喃道:“霍兄弟,拜托你把我怀中的墨绿小剑交给我师妹,这是我墨柳门的掌门信符,还有一块紫穹令牌,烦你交于天穹教任教主,就说子句不才,未能报答教主大恩便要先行一步……要他当心,我已查证,地藏王的真实身份乃是匈奴休屠王祭天金人……还有……我和师妹约好明日酉时在扬州墨柳亭会面,你叫她小心地藏门六尊者里的人,不惊断恐如意同时出手,相信另外的破喜定怒忘忧三人也该不会例外……小师妹,师兄一直有句话好想对你说,只可惜……”接下来便没了声息……
去病忙问道:“墨大哥,那究竟是句什么话?”那墨子句久未应声,去病一探他鼻息,已然气绝……
去病于林中掘土,将墨子句尸身掩埋,拜了三拜,旋即驾着那匹紫雪神驹风驰电掣般往扬州方向而去……
墨柳亭畔泪如雨
扬州,墨柳亭,九一八,忧变。
肖绿雅走近这间凉亭的时候,已感到杀机四伏,隐隐心生警兆。
亭边不知何时泊了一只小舟,孤舟之上,一蓑笠老翁,正自垂钓。
绿雅踏进凉亭的瞬间,三道剑气扑面而来,两道来自亭柱之后,最凌厉的一道源于亭顶。绿穹堂主果然名不虚传,千钧一发之际,以萍踪绿影身法向亭外小舟上逸去,因那是她唯一可堪落脚之处……
那三道剑气如影随形,鬼魅附骨般追踪绿雅而来,正是地藏门前三尊者破喜、定怒、忘忧配合无间的天地人三才剑气……饶是萍踪绿影神妙无匹,亦眼见是难以幸免……
当此际,那舟上蓑翁突然出手,鱼杆横扫天地人三道剑气,同时以头上斗笠电袭三人之中功力最深的忘忧,摹的长杆断折,斗笠四裂。那蓑翁自背后抽出一柄长剑,不去攻人,却是击向舟前水面,正是伏泪剑法第一式“哭作泪人”……漫天水花伴着垂泪剑气,雨点般袭向三大高手……
去病扶住绿雅纤影,自怀中掏出墨绿小剑,悄声道:“绿雅姑娘,我是你墨师兄的朋友……”言语间二人身形梭闪,越上岸边绿雅的那匹绿野仙踪,马疾香悠,扬尘而去……
这马儿也不知跑了多久,去病怀抱伊人,只觉麝香如兰,清新宜人,一时竟如痴如醉,浑然忘了刚才的惊险……绿雅忽道:“你这家伙也不用老是搂人家这么紧罢。”去病面上一红,忙松开双手,道:“适才情势危急,请恕去病唐突失礼。”一边又从怀中掏出紫穹令,黯然道:“墨兄在北城客栈遭地藏门后三尊者不惊断恐如意偷袭,已然……”绿雅失声道:“已然怎样?”去病哽咽道:“我来时情势危急,将墨兄遗体匆匆葬在了城北的一处密林之中……子句兄临终之前,托我将紫穹令和师门墨剑交与姑娘……”绿雅闻听此言,悲恸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三日后,两骑同飞,一绿一紫,绿野仙踪,紫雪折眉,直奔括苍山天穹峰顶。
二人过了飞来峰,转上泰否十八盘,径往天穹教总坛而去。
绿雅远远望见一人,登时扑入那人怀中,失声痛哭起来,“黎叔叔,师兄被地藏门六尊者暗算身亡,咱们天穹教一定要为师兄报这血仇……”那黎叔叔半百上下,白眉慈目,正是天穹教副教主兼赤穹堂主黎梓眉。他本一生飘零,膝下并无儿女,平日里最是疼爱子句绿雅,视如亲生儿女一般……这黎梓眉一生纵横江湖,于那生决死别,悲欢离合,早已习以为常,但此刻陡闻噩耗,亦是禁不住老泪纵横……
一番滂沱之后,在赤穹堂主黎梓眉的引领下,去病终于见到了名满江湖的探花榜第一高手,天下第一教天穹教教主任天穹。盛名之下,岂有虚言?任天穹其人,果然是一派威仪,君临天下,气势磅礴,浩如烟海……
天穹峰顶义冲霄
原来那天穹教自教主任天穹以下,平行设位,分有七穹,因此黎梓眉虽身为副教主,掌管日常帮务,却仍自名列七穹堂主之列。以下依次是,橙穹堂主成仲昆,主计策谋略,黄穹堂主黄克邪,管兵阵武功,绿穹堂主肖绿雅,掌舞乐司仪,青穹堂主左倾书,事帮规文案,蓝穹堂主柯采岚,控会计帐册,已亡的紫穹堂主墨子句,则是负责勘察采集情报。这一扁平结构注重帮务沟通的及时性和透明度,乃是由任天穹一手创建,苦心筹划经营,多年来一直笑傲江湖,如今却给地藏门的偷袭打开了一个缺口。
之前见黎梓眉的时候,赤穹堂主曾以凝眉掌力出手试探,去病当时是顺手以农神掌的一式“神农在田”堪堪化解。后来那任天穹听闻去病竟能从天地人剑阵之中救出绿雅,也自不信,握手之际,去病只觉天穹一股大力压顶传来,比黎梓眉的掌力更为雄浑,情急之下,弯腰趋膝,农神掌一式“神农躬耕”,正好巧妙地卸去那股贯顶之势……
任天穹不由点头揽须,大为赞许……忽的仰天叹道:“二十年来,天穹地藏,一向井河不犯,地藏王隐迹多年,这次骤然发难,定有后续……看来天地之间龙战于野,已是势所难免,包乘龙啊,包乘龙,你究竟是何许人物?”
黎梓眉亦道:“这地藏王自出道以来,手下从无活口,江湖中人皆不识他庐山真面目,隐匿多年之后,这次竟公然挑衅,看来地藏门定是准备要大举进犯了……我月前曾经接到子句的紫穹传书,说是于地藏王行踪,已有迹线可寻,但必须亲自回来面见教主以求裁夺。这次子句途中遇害,怕便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子句一向谨慎行迹,这次六尊者偷袭暗害,时间地点无一不巧,我看教内只怕是有内应……”
去病闻言插句道:“墨大哥临死之前,托我转告任教主,地藏王的真实身份,乃是匈奴休屠王祭天金人。”成仲昆闻言,心头一震,接口道:“如此教主以后行事,定要万分小心,教内军机,除八穹堂主外,不容他人知臾。我这便让天穹十八骏增派人手,加强总坛的守备……”
任天穹一时陷入沉思,良久不语……
此时去病自怀中掏出紫穹令,道:“任教主,这是墨兄临终前托付我交与教主的令牌,去病今日物归原主。”岂知那任天穹竟自充耳不闻,良久才回过神来,缓缓道:“我天穹教令出如山,人在令在,子句既然临终前肯将紫穹令托付给小兄弟,可见已是视你为生死知己,今日天穹教紫穹堂主之位,便交由小兄弟继任如何?”去病闻言一呆,推辞道:“任教主,去病年轻识浅,恐难当此重任,教主还是另选……”那任天穹一摆手道:“你不必多言,自古英雄出少年,子句遇害,紫穹堂不可一日无主,天穹教正当用人之际,你堂堂七尺男儿,莫非竟不想为你墨大哥报仇么?”
去病经此言一激,想起子句死前的惨状,垂泪奔涌,登时热血沸腾,义冲云霄,单膝跪下,大声誓言道:“此仇不报,何堪为人?去病这便答应暂代大哥之位,待替墨大哥抱了这血海深仇,到时帮主再择贤良,去病方可从容归去……”
任天穹一扶去病,声彻天穹道:“好孩子,这才是男儿大丈夫的气魄。”接着又吩咐道:“倾书,你待会儿将教令帮规,尽告去病,绿雅,你明日便将子句的紫穹传书之法教与去病,今后七穹传书法则不变,还是绿紫二穹之间,互传教谕急令……”
十日后,去病向任天穹辞行,欲回京中探望父母,顺便打探地藏门的线索,约好每月为期,以紫穹传书之法告知行踪……
一夜神农泪垂之后,霍去病义气激昂,誓报大哥血仇,紫雪扬眉,绝尘而下天穹……
《神农去病》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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