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赐履按:本篇七千余字,真费了老劲了,呵呵。
李广一门,极尽悲情。老李广一辈子就想封个侯,和匈奴打了近五十年仗,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自杀;儿子李敢,以战功封关内侯,因认为老爹是大将军卫青逼死的,于是打伤卫青泄愤,结果被骠骑将军霍去病一箭射死;今天要讲的是李广的孙子李陵,简直就是悲情的化身,让人唏嘘不已。我个人感觉,这祖孙仨人,有个共同特点,都有点“二”,这种特质,一方面促使他们在作战时勇冠三军,另一方面,也使他们高度自负,行为失谨,非常容易主动陷入险境。李陵,作战能力恐怕还在其祖李广之上,其结局之悲情,也在李广之上。
自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征讨匈奴之后(两人最后一次出战是在前119年),近二十年间汉匈没有发生大规模军事冲突。此间,经过张骞两通西域,贰师将军李广利两征大宛,汉朝与西域诸国建立了联系。而西域本是匈奴的势力范围(从匈奴控制范围看,其疆域远远大于汉朝),汉朝的介入,实际上是动了匈奴的奶酪。当初,虽然卫青、霍去病重创匈奴,但匈奴并未伤筋动骨,再经这十几年的休息,军事实力依然强大,汉匈之间,征战的号角随时都会吹响。
前99年,五月,武帝刘彻派李广利率三万骑兵从酒泉郡(甘肃省酒泉市)出塞,进击驻守天山(新疆东北部)的匈奴右贤王,格杀及俘虏匈奴一万余人后班师,归途中陷入匈奴包围。李广利缺粮,将士伤亡惨重。幸亏假司马(副军政官)、陇西(甘肃省临洮县)人赵充国,率敢死队一百余人,将匈奴包围圈冲出一个口子,李广利率大军紧跟其后,得以逃脱。此役,汉军阵亡十之六七,赵充国受伤二十余处。李广利上奏朝廷,刘彻专门召见赵充国,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边发出叹息,封赵充国为中郎(皇家警卫官)。
衣赐履说:从《通鉴》记载看,李广利西征大宛凯旋后,汉匈之间,也有数次冲突。到了前101年,且鞮(读如低)侯单于继位,汉匈关系缓和,都释放了以前扣留的对方使节,又重新互派使节出访。苏武于前100年出使匈奴,被牵连到一场政治谋杀案之中,被匈奴扣留(详见拙文《这一年,苏武开始在贝加尔湖畔放羊》)。自此,汉匈关系又降至冰点,大战即将展开。我们的悲情英雄李陵,急不可待要登场了。
飞将军李广,有三个儿子,长子李当户,次子李椒,三子李敢。李当户早死,留下一个遗腹子,叫李陵。李陵担任侍中(宫廷随从),家传的骑射本领无人能及,爱护部属,善对贤士。刘彻发现,李陵颇有其祖李广的风范,封他为骑都尉(骑兵总监),统御丹阳郡(安徽省宣城市)和楚国(首府彭城,江苏省徐州市)战士五千人,在酒泉郡、张掖郡(甘肃省张掖市)教习射箭之术,以防备匈奴。
【这个李陵有点嫩】衣赐履说:李陵的老爹叫李当户,这名字挺怪。据说,李广在与匈奴作战时,曾经俘获了一个“当户”,恰巧生了儿子,干脆就起名李当户。“当户”是什么意思呢?
匈奴的职官是冒顿(读如墨毒)单于统一北方草原后所制定的,单于之下依次是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军、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单于总揽一切军政大权,而左右贤王为地方最高长官;自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共二十四长,其下各自设置了千长、佰长、什长、禆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等。
由此可见,当户是匈奴的一个中下级官职,李广在俘虏那个当户的时候,应该还很年轻,虽然当户职位不高,也足以让李广兴奋几天的了。
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击匈奴时,刘彻召见李陵,想让他为李广利押运辎重,搞好后勤工作。李陵叩头请求出战,说,我手下的战士,都是荆楚地区勇武之士和奇才剑客,单兵能够扼住猛虎,射箭全都百发百中,希望能让我率领他们前往兰于山(今地不详)以南地区,用以分散匈奴兵力,减轻对贰师将军的压力。
刘彻说,你小子是不愿给别人当下属吧?不过呢,你要带兵出塞,而我调动的军队太多,没有多余的马匹分配给你。
李陵说,我用不着马匹,愿以少敌众,率五千步兵踏平匈奴单于的王庭。
衣赐履说:李陵确实有点“二儿”,尽管本事很大,但太小看对手了。
刘彻一看,李陵同志豪情万丈,心下也有些感动,就同意了他的请求,下诏命强弩都尉(强弓兵团司令)路博德在李陵撤回时接应。路博德是沙场老将,曾跟随霍去病北伐匈奴,因功封侯,又曾以伏波将军的身份与楼船将军杨仆一道灭了南越国(详见拙文《汉武开疆之灭南越国》),如今让他给李陵打下手,心中十分不爽,便上奏说,秋季将到,匈奴马肥,正是兵力最强的时候,不宜攻击,希望陛下命李陵稍等,到明年春天再一同出征。
刘彻怀疑是李陵夸下海口之后,又心生怯意,不想出征,就鼓捣路博德上书取消出击计划,非常恼火,下令路博德率兵从西河郡(内蒙古准格旗西南)进击,命李陵于九月出发,由遮虏障(内蒙古额济纳旗古居延海南,路博德所筑的城堡),直到东浚稽山(蒙古戈壁阿尔泰山)南面的龙勒水(今已堙没),搜索察探匈奴行迹,如果不见敌踪,便退回受降城(内蒙古乌拉特中旗东五十公里新忽热)休整。
衣赐履说:我对刘彻,越发地不能理解。李陵年轻,不知深浅,可能意气风发提出以五千步兵深入匈奴。然而,刘彻与匈奴打了几十年,匈奴的实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匈奴清一色的骑兵,以李陵的五千步兵深入大漠,只要碰到匈奴主力,几乎就是送死。我非常诧异,刘彻为什么能够同意李陵出征?
【五千步兵出塞,几为送死】另,西河郡在今内蒙古中部,而遮虏障在今内蒙古最西部,刘彻让路博德接应李陵,而两地相距两千余里,如此遥远,如何接应?这不是放嘴炮吗?
李陵率五千步兵按时出发,出居延(内蒙古额济纳旗)向北推进,三十天后抵达浚稽山扎营,沿途命人将所过之处的山川地形绘制成图,派骑兵陈步乐送回长安。刘彻召见陈步乐,听他报告说李陵能使部下拚死效力,非常高兴,封陈步乐为郎官(宫廷禁卫官)。
然而没有料到,就在浚稽山,李陵竟然遭遇且鞮侯单于亲自率领的三万骑兵,被团团包围。李陵屯兵两山之间(应为东、西浚稽山),用大车围成营寨,亲自率领士卒在营外列下战阵,前排手持戟、盾,后排手持弓、弩。匈奴见汉军人少,便直逼营前阵地。汉军千弩齐发,匈奴兵纷纷应弦倒地,只得退回山上,汉军追击,杀死匈奴数千人。
【这一小撮汉军这么能打,把单于吓了一大跳】汉军如此骁勇,单于大吃一惊,急召西部兵团及东部兵团八万余骑兵前来围攻李陵。李陵率部且战且走,向南撤退,数日后,来到一个山谷之中。汉军接连作战,士卒大多身带箭伤,仍顽强苦战。李陵下令,受伤三处的乘车,受伤两处的驾车,受伤一处的继续战斗,又斩杀匈奴三千余人。李陵率部沿着龙城(此龙城指故南单于庭,今内蒙古察哈尔右翼中旗)旧道向东南方撤退,四五日后,退到一大片沼泽芦苇之中。匈奴顺风放火,企图火烧汉军。李陵已先纵火自救,开辟出防火隔离带。汉军继续南行,来到一座山下。单于登山观阵,命他的儿子率领骑兵进攻,汉军退入树林,又杀死匈奴数千人,使用连弩射向单于,单于下山逃避。
当天,生擒匈奴俘虏,报告李陵说,我们听单于说,这一定是汉朝的精兵,我们如此猛攻居然不能将他们消灭,而他们似乎在引我们向南接近汉朝边塞,恐怕是设了个圈套让我们钻诶。各位当户、君长都说,单于御驾亲征,亲率数万骑兵攻击几千名汉军,如果不能将他们消灭,以后怎么号令边臣?而且还会使汉朝更加轻视匈奴。目前还有四五十里才到平原,我们必须在山区奋力作战,如果还是不能取胜,再撤退不迟。
此时汉军处境越发凶险。匈奴骑兵多,一日交战数十次,汉军又杀伤匈奴二千余人。匈奴不能取胜,终于打算撤兵。然而就在此时,李陵军中有一个名叫管敢的军候(低级别的军官),受到校尉(指挥官)的欺辱,逃往匈奴投降,泄漏李陵的底牌——汉军既无后援,箭矢也将用尽,只有李陵部下和成安侯韩延年所属部队各八百人在前面开路,以黄旗和白旗作为标志。如派精锐骑兵集中力量猛攻,汉军立即就可击破。
【倘若再多几支箭……】单于喜出望外,恨不能抱着管敢狠狠亲上一通!即刻命骑兵一齐向汉军发起进攻,同时高喊,李陵、韩延年,快快投降(不知用汉语还是匈奴语)!又派兵截断汉军的道路。李陵的部队被困在山谷之中,匈奴军在山上,从四面射箭,箭如雨下。李陵继续向南退却,尚未到达鞮汗山(蒙古西南部诺颜博格多山),一天之中,射尽五十万支箭,于是放弃辎重车辆,继续南行。此时军中士兵还有三千余人,刀枪已折,就砍下车的辐条当武器,文职人员拿着笔刀(那时还没纸张,用刀把字刻到竹简上)战斗。汉军退入狭谷之中,单于亲自率兵截断汉军后路,指挥匈奴兵卒将山上巨石滚入谷中,汉军多数死去,不能前进。
衣赐履说:虽然惨烈,但李陵的战斗力实在太强,损失步兵两三千人,杀敌骑兵近万人,让人嗟叹。
夜幕降临,李陵着便衣走出大营,左右要跟随,被他制止,说,不要跟着我,大丈夫当独自生擒单于!良久,李陵回到营中,叹道,我们已然兵败,即将死于此地了!于是将所有的旌旗全部砍倒,与珍宝一起埋入地下。李陵再次叹息,说,如果再有数十支箭,我们就足以逃脱了,如今没有武器,天亮以后,只能坐等被擒,不如各自逃命,还有人能够侥幸逃脱回去报告天子。
于是命将士每人带二升干粮,一块坚冰,约定到遮虏障会合。半夜时,李陵命人击鼓叫醒将士们,但战鼓已破,敲不响。李陵与韩延年跨上战马,十几名壮士跟随。匈奴数千名骑兵随后追击,韩延年战死。李陵说,我已无面目报答皇帝陛下了!于是投降。其他人分散突围,逃回边塞的有四百余人。李陵兵败之处距边塞只有一百余里。
衣赐履说:不知是哪个边塞。李陵向北三十余日,到达东浚稽山,而在匈奴大军攻击包围之下南撤,只用了十几天就到达汉塞,材料不详,颇为费解。
另,李陵投降,匈奴自然减轻攻势,汉军士卒才有可能突围,如果死战,则必然全军尽没。
边塞将领将此事报告朝廷。刘彻本希望李陵能死战,后听说李陵投降匈奴,大为震怒,责问陈步乐,陈步乐自杀。满朝大臣都说李陵有罪,刘彻问太史令司马迁对此事的看法。
衣赐履说:刘彻收到报告之后的反应,原文为“上欲陵死战,后闻陵降,上怒甚”,我颇不能理解。硬去想,似乎刘彻送李陵出塞时,本就是送他去死,或者知道他必死,才会有“上欲陵死战”这样的话。那么,他为什么要送李陵去死?我不能解释,恐怕,汉武大帝已经被自己的武功烧得糊涂了吧。
司马迁说,李陵对长辈孝顺,对士人仗义,赴国难奋不顾身,正是他的志向所在,可以说有国士之风。此次出征不幸失败,那些保全了性命、与妻子儿女厮守的大臣立即捏造他的短处,实在令人痛心!况且李陵率领不到五千步兵,深入匈奴腹地,与匈奴数万骑兵对决,杀伤数倍于己的敌人,匈奴将全国所有能拉弓射箭的人全部调来围攻李陵。李陵转战千里,箭矢用尽,无路可走,将士们手拿着没有箭的空弩机,冒着敌人锋利的枪尖刀刃,仍然拚死力战,能够让将士们如此,即使是古代的名将,也不过如此!李陵虽然兵败,但他痛击匈奴的壮举,也足以名扬天下了。另外,我认为,李陵之所以没有死节,并不是真的投降,可能是想找机会报效国家。
【太史公啊,真话不是那么好讲的!】刘彻认为司马迁在诬陷欺骗,是为了诋毁李广利,为李陵游说开脱,下令对司马迁施以宫刑。
衣赐履说:关于李陵,满朝大臣都说他有罪,只有一个无足轻重的太史公为他鸣不平。为什么?因为刘彻认为李陵有罪,所以所有人都认为他有罪。记得秦始皇嬴政吗?他临死前,忌讳言死,故群臣莫敢言其身后事者,这才有了沙丘之变,赵高、胡亥矫诏干掉公子扶苏,顺便干掉了大秦帝国。循着这个思路,刘彻问臣僚意见,居然都问到了司马迁,说明他要让所有人都认为李陵有罪,李陵事件,他刘彻没有责任。岂料,这个司马迁居然不识相,居然为李陵鸣冤!那就给你好看,老子阉了你!哈,实话,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说的。
很久以后,刘彻才对原先使李陵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表示后悔,说道,应当在李陵率军出塞后,再让路博德前去接应;而我预先就颁下诏书,使老将路博德生出奸诈之心,不肯接应李陵。
于是对逃脱回来的李陵余部进行慰劳赏赐。
衣赐履说:这是刘彻在为自己开脱。我们在《汉武开疆之平朝鲜国》里讲过,左将军荀彘灭了朝鲜凯旋归来,却被刘彻以“争功相嫉、计谋乖戾”的罪名斩首,已经让人瞠目,刘彻恐怕已经陷入到某种错乱之中,自己也不知道吧。如让路博德接应李陵,又为何也派路博德出塞?李陵和路博德分别出塞之处,相距两千余里,事先不计划安排两军如何接应,一句“得令老将生奸诈”,就把过错推给了路博德。我只能说,言及于此,意还更深。倘若真的是“老将使诈”,刘彻完全可以像斩左将军荀彘一样,一刀解决了路博德不就完了?理由非常充分,然而他却没有。因为,不是那回事儿。
前97年,刘彻征发全国七种贱民(即,七科:①犯罪的小吏;②逃亡的罪犯;③赘婿【从妻姓的男子,应该就是倒插门儿的】;④商人;⑤曾经当过赘婿、商人的;⑥父母曾经当过赘婿、商人的;⑦祖父母曾经当过赘婿、商人的)和志愿者,派李广利率骑兵六万、步兵七万自朔方郡(内蒙古杭锦旗北黄河南岸)出塞,路博德率一万余人与李广利会合,游击将军韩说率步兵三万自五原郡(内蒙古包头市)出塞,因杅(读如乌)将军公孙敖率骑兵一万、步兵三万自雁门郡(山西省右玉县)出塞,袭击匈奴。
匈奴听到这一消息后,将其家属、财物等全部迁徙到余吾水(土拉河。发源于肯特山,流经乌兰巴托市南,向西转北,注入鄂尔浑河)以北,然后由单于亲率十万大军在余吾水南岸迎战。李广利率兵与单于大军连续交战十余日,撤兵而还。韩说没有收获。公孙敖与匈奴左贤王作战失利,撤兵而回。
【公孙敖说,陛下,李陵教导匈奴……】衣赐履说:刘彻当年慧眼识将的本领已经丧失,只能用李广利、公孙敖这些二流货色出征,这一时期与匈奴的对决,基本以失败告终。
刘彻命公孙敖深入匈奴腹地,还有一个打算,就是想办法把李陵接回来。结果公孙敖兵败返回,上报说,据匈奴俘虏交代,是李陵教导匈奴制造兵器以防备汉军,因此我们才没有收获。刘彻再次大怒,下令将李陵的家属满门抄斩。不久听说,教导匈奴的不是李陵,而是另一个汉朝降将李绪所为。
李陵悲痛之余,派人将李绪刺杀。匈奴单于的母亲大阏氏要杀李陵,单于将他藏在北方,直到大阏氏死后,李陵才回到王庭。单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李陵为妻,封其为右校王,与卫律(卫律是先前投降汉朝的匈奴人,后来又重新投降匈奴,详见拙文《这一年,苏武开始在贝加尔湖畔放羊》)同时都受到尊重,并握有权力。卫律经常在单于身边,李陵则在外地,有大事才到王庭会商。
班固评论:……司马迁所定的是非标准,非常荒谬,跟圣人并不一样……可是,以司马迁的闻博见广,却不知道保全自己。既然已经陷于极刑,发愤著作,《报任安书》上的话,也可以相信(关于司马迁为李陵鸣冤事,记载于《报任安书》)。可看出他之所以自怨自艾,不过《诗经·小雅·巷伯》之流的哀怨,而只有《大雅》,十分明哲,才能保身,可是司马迁却办不到。
衣赐履说:这一段话,是班固在《汉书·司马迁传》里对太史公的评价。班固说司马迁的是非标准荒谬可笑,我就不评论了。然而,班固嘲笑司马迁不能明哲保身,以致被刘彻割了鸡鸡,这句话实在太搞笑了,因为,班固在评价司马迁时,正傍着如日中天的外戚大将军窦宪,班固本人大红大紫,因此,褒贬臧否人物,自有一番居高临下的悠游感觉。奈何窦宪一朝被诛,班固连《汉书》都未完成,便被捕死在狱中,比太史公还惨。官场中人,非善终那一刻,千万不要吹牛逼精通“明哲保身”之道,随时可能打脸,呵呵。巷伯,是掌管宫内之事的宦官。《巷伯》是一首政治抒愤诗,作者被谗言陷害,作诗以发泄满腔的怨愤。班固把太史公比作一般的太监,真的是从心底里瞧太史公不起。然,太史公又瞧得起你班固吗?
【王老夫子,帽子永远戴得那么严实】王夫之《读通鉴论》:司马迁挟着私心写《史记》。班固讥刺他不忠,十分恰当。李陵之降敌,罪状昭著,无法掩饰。如果说他孤军抵抗匈奴,而他率步兵五千人出塞,是李陵自己炫耀他的勇敢,并不是刘彻命令,使他不能推辞。李陵全族被诛杀,却嫁祸给李绪。等到后来李广利远征匈奴,李陵率三万余骑兵追击,转战九日,难道也是李绪干的?如果说李陵被单于控制,不得不被驱使,难道匈奴除了李陵,便没有可以任用的大将?如果李陵有模棱两可之心,匈奴如何能交给他重兵?使他跟中国军队对抗?
司马迁替李陵遮盖过失,惟恐遮盖不住,并对李陵祖父李广赞不绝口,褒扬他们世代勋业。司马迁那种背弃公义,图利于死党的话,怎么可以相信?
衣赐履说:我本对王夫之无所谓印象好坏,但看他如此评价司马迁和李陵,不得不说几句。王夫之是明末清初的大儒,和黄宗羲、顾炎武并称三大思想家,最初,也是反清复明,复明无望之后,王夫之隐居山野,不在清朝为官,著书立说,《读通鉴论》就是其晚年作品。据说,王夫之誓死不剔发,保了晚节。
王夫之说司马迁挟私心写《史记》,让我颇为不解,不晓得王夫之认为司马迁如不挟私心写史,当写出什么样子来。又说班固讥刺司马迁不忠,十分公允。这话就是胡说八道了,我上上下下看了班固对太史公的评价N次,并未发现任何“不忠”之处,王夫之下这个断语,实际上已经是血口喷人了。文人毁人,一毁就是连根毁起,因此,动笔之际,心术不正,那真叫毁人不倦。
王夫之说李陵孤军出塞,是李陵自己炫耀他的勇敢,并不是刘彻的命令,这一点自当不错。我也表达过,李家这几代人都有点“二”,否则不至于带五千步兵深入匈奴几千里。又说李陵全族被诛杀,却嫁祸给李绪。这里自也有李陵无处发泄,李绪充当了出气筒的成分在。然而,我不知王夫之如何看待刘彻诛李陵全族这件事,如果搁在王夫之本人身上,他会如何?通篇看过,但觉刘彻的凶残霸道、李陵的英勇和悲惨遭遇,王夫之均视若不见,他似乎要求的是,李陵绝不能降,只有一死。这一点最为好笑,你王夫之老先生苟活在清朝二十多年,号称不剔发,然而,你的画像为何永远戴着帽子?不要告诉我天冷取暖!那帽子还是前后左右罩得严严实实的那种,让人分不清究竟剔发了没有。满清入关,规定“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我不大相信,会对王老先生一人格外开恩。你既然是忠于大明的,为何独不殉国?反而活到七十多岁?你这不是投降?你这与李陵何异?你又凭什么羞辱李陵?大家都降了,那也是没办法,你降了,谁也不会说你。关键是,你自己是个叛徒,却骂古人为叛徒,这就实在不地道了。一句“不做清朝的官”,就能苟活几十年,你的价值观也太向着自己了吧。
有人说,读王夫之,要了解他的背景来判断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未必是字面上的意思。开什么玩笑?白纸黑字地毁人,司马迁、李陵凭什么要去了解你的背景?真是岂有此理!
对王夫之的印象,被他这一篇全部毁了。
另,读着读着,发现匈奴的单于很不简单,单在用人上,大度得让人咂舌。对汉朝降将,单于们往往委以重任,以前讲过的中行说,最近讲的卫律、李陵、李绪,包括再后来的李广利,还真是都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不得不叹服呢。
今天,又购得陈序经先生的《匈奴通史》,我们后面当有借鉴。
【图片来自网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