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奇谈

作者: 当人多好 | 来源:发表于2023-04-14 20:12 被阅读0次

    本文参与【人生关键字】第六期“技”主题征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胸前挂了一个牌子,写着“卖身葬父。”

    越来越多的人聚了过来,我哭的更卖力了。

    几个过路书生推推搡搡过来了,他们拼拼凑凑,其中一个瘦弱白净的书生递了红着脸一个钱袋给我。

    “哎~,这群书生,真是有辱斯文。”人群里一个老朽叹着气,愤怒指着书生说道,书生的瞬间更红了。

    见我未接他缝缝补补的钱袋,他手足无措,连忙摆手说着他们不要我卖身,希望这笔钱能帮我葬了老父亲,顺便有个投亲靠友的盘缠。

    我扶额,真是头疼,我和老莫,老钱走了这么些年江湖,是有原则的,不骗穷,不骗善,专挑欺男霸女的富豪乡绅,贪官污吏下手。偏偏悲天悯人的心长在自顾不暇的人身上。怕是拿了这笔钱这群书生的穷日子更苦了。

    “好,”老头带头鼓起了掌,我假装抹泪朝他瞪了一眼,不知道老钱这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一副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他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走到了我面前,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文钱,“老朽也出些浅薄之力。”见他这样,周围的人纷纷开始准备解钱袋。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一群家丁粗暴地将看热闹的人群推向两旁。一个胖子摇着扇子,一脸嫌弃地走了过来。

    我和老钱会心一笑,终于来了。我大声地边哭边喊着

    “小女子就父亲一个亲人,无人可以投靠。”

    “父亲生前苦,死后若能厚葬,我愿意卖身相报,做牛做马。”

    胖子一身锦衣,左佩玉,又佩戴容臭,那玉我一眼瞧出是上好的料子,雕工也是出自名家,看的真是心痒痒。

    他收起扇子,抬起我的下巴,仔细打量。轻蔑地哼出了一句,“嗯,倒是有些姿色”,我假装娇羞低头,暗叹这扇子怕是从那个帝王墓里盗出来的。下人听到这句话,赶紧上前递袋钱给他。他拿出两个钱袋子,扔到我面前,一个金叶子掉了出来,众人眼睛都亮了。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肥的,就说这锦城,还真是富贵迷人。

    书生和老头还想劝我,被下人呵止了。书生一脸担忧地望着我,一副无可奈何叹气走了。

    我将板车上的老拉回了破草屋,老钱已经早早等在屋里了,老莫撕下面皮,丢到了一旁,我将两袋金叶子甩给了他们。

    我是个孤儿,他们是我的师父,也是父亲。

    老钱和老莫都是千门之中的人,教我偷盗行骗之术。

    老莫会“翻高头”,是蹿房越脊、高来高去的飞贼。他说自己年轻时功夫高超,曾经翻越皇宫高墙,偷走皇宫里的珍宝。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可以来去自由,皇宫里的珍馐美馔都被他吃了个遍。每每回忆,他都好像真有其事,咋咋舌头,在我记忆里,他就只是个靠我吃饭的老骗子。

    老钱最擅易容术,爱饮酒,他自喻诸葛在世,酒过三巡后总说现在皇帝的位置还是他帮忙骗的,我从小听他酒后胡吹,有时调侃他干嘛不在皇宫享福,他就说因为他智慧,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然后就被老莫拖走睡觉去了。

    我坐在桌子上,磕着瓜子,说“这些人可真心宽,也不怕我跑了。”

    “除了饭量,其他你可真是毫无长进。”

    老莫把钱袋扔给我,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着,“路上有两人一直跟着我们。”老钱喝了一口酒,笑着接过话。

    “这胖子可不简单,当今皇帝身边的红人魏公公可是他干爷爷。”

    “锦,玉,瑶,斐四城的矿井,盐田,都是经他的手。”

    我一脸崇拜地看着老钱,处江湖之远还知庙堂之事。

    “路上酒肆听人吹的。”老钱这一嘴,我的一脸崇拜瞬间稀碎,我和老莫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老钱又讲了起来,我对胖子的恶行咬牙切齿,他害死的人数以千计。

    老钱说到他把一个告他的清官下狱,逼他妻女为娼,最终那家人都慷慨赴死,那叫一个惨。

    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两老头有个规矩,不取命只取财。

    老钱以前说过,除了王法,没有人能擅自夺走别人性命,就算穷凶极恶之徒,若无法度那世间乱套了。

    我一直不认同,看向桌子上的两袋金叶子,瞬间觉得骗少了。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然后各怀鬼胎入睡了。

    夜里,我悄悄爬了起来,走向肖府。

    在看门家丁的通报下,我顺利进入了府里,大半夜还在歌舞升平。

    香气氤氲,幔帐飘飘,大胖子怀里躺着个美人,正在喂他酒。旁边坐着的几个达官显贵,也都醉的云里梦里。

    琴女,歌姬,舞姬衣袂飘飘,我想到以前遇到的那些冻死在路边,易子相食的灾民,瞬间怒火中烧,攒紧了拳头。

    “累了,你,就你,给我梳洗。”他冲我勾了勾手指。

    我忍住恶心笑着扶胖子去睡觉,进屋取下簪子,那瞬间成了一把锋利的小刀,钱老头给我防身的刀子派上用场了,我今天就偷偷破个规矩。

    突然,胖子想伸手捞我,我正要躲开,他却倒在了床上。

    一阵凉风,老莫一袭黑衣从屋顶窜到了我面前。“不成器的死丫头。”还没等我询问呢,他倒先责怪上我了,我冲他吐吐舌头,赶紧将簪子带回了头上。

    “你去将值钱的宝贝拿走,咱不取命,我取他命根子!”他示意我去别处转转,我正准备正开门,敲门声响起,“我来给少爷送醒酒汤。”门一开,是带我入门的管家,我正打算将他敲晕,躲在暗处的老莫却轻轻喊了一嗓子“老钱头。”

    来者看了我们一眼,又叹了口气,我们三个相视而笑。

    “听说他有个账本,找找看。”

    我们三个遍了整个王府也未见什么账本,直到鸡鸣声响起,老钱在一副美人图处发现了蹊跷。

    “这酒囊饭袋有千门人相助啊。”好一个美人图,七星局。”扒开画是一盘棋子,老钱移了七科棋子,我脚边地板上开了一个暗门。

    见到“账本”两字,我欣喜若狂。拿上账本,我跟着变成管家模样的老钱,从大门走了出去。

    老莫还是翻高墙。

    老钱头是有些门道的,我们将账本给了进京的述职王左文,我们的老熟人,一个没有那么正派的地方官,让他给右丞相。

    老钱头说右丞相和魏公公是死对头,账本到他的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次日,我们和王左文告别,虽然我不信任他,但老莫老钱决定了,没办法。

    “听说了没,肖公子变成了公公。”

    “我还听说,他和魏公公一行人往来的账本被偷了。”

    “怕是不过几日便到皇帝手里了。”

    这消息传的真快,我和老莫都急了,打算去保护王左文。

    老钱说他不想往皇城走,要回江南。临走又送了我们几块脸皮易容。我隐约知道他不喜欢皇城,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急赶慢赶,终于在云城追上了王左文,他牵着骡子,正在大街上被一个小孩缠着。

    “爹,别扔下我……”

    小孩眉间有颗红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如果不是在千门奇谈上见过,我也会觉得王左文可真不是个东西。

    鬼殷,听说换了怪疾,五岁后身段样貌不再改变,后来机缘巧合入了千门,最会扮做小儿拐带儿童花季少女,后来因为害死了人,被逐出了千门。

    “我的孙子。”老莫带着急忙慌抱住鬼殷大喊,我也喊着儿子跑了过去。

    “夜星,王左文兴奋地和我打招呼。”

    “这是咱儿子?”他眉飞色舞问我。我一直觉得这人不太正派,这种情况他都可以秒懂。

    “爹错了,”他拍拍灰,抱起鬼殷,又冲我喊了声娘子,冲老莫喊爹,老莫倒是应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老莫说,来给爷爷抱抱,从王左文手里接过了一脸晦气的鬼殷,周围人见没热闹看都散了。

    一行人走了一会儿,鬼殷扯开老莫就跑了。

    “莫老头,告辞了,咱们有缘见。”

    等人走了,王左文才开始摸自己的袖口,大声惊呼账本不见了。

    “你就将账本这么随意收着?”我可太气了,就要上手打他。

    老莫从怀里掏出账本,塞给了王左文,“收好……”

    老头看着一脸懵逼的我说“不然你以为我干嘛抱那玩意儿。”

    王左文把账本给老莫,老莫让他收着。我想收,他瞪了我一眼。

    从云城到皇城,最快也是四日的脚程,要在中途过三夜。

    夜里,我和老莫守在王左文屋里,就着烛火,我将千门奇谈又翻了一遍。

    白日鬼,开天窗,跑灯花,等偷技,老莫他们没叫我学,风,马,雀,瓷,金,评,皮,彩,挂,颜等骗术,我也只学了颜的皮毛。看着看着我就瞌睡虫上身了。

    第二天,饭桌上,王左文说着他的衣服破了个洞,老莫又将那本账本拿给他,又看了一眼不争气的我,王左文悻悻接了过去。

    我狗腿边夹菜边说说,“老莫你可太厉害了。”

    第三天倒是没遇到什么事,就是一路上王左文都默不作声,好像哑了。

    晚上,老莫在桌上打着只属于我们的暗语,问我“老钱送的面皮去哪了?”

    我暗道不好,只顾着账本,那些皮遭人盗了。

    皮都是王左文的脸,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完了。

    “王左文,你小时候还说娶我呢。”入夜,我将王左文抵在了床上,对方一脸羞涩,说着“那都是小孩子时候的事啦。”

    屁,王左文从小脑子里就只有当大官。

    我迅速抽出簪子,抵在他的脖颈上,扯下了他的面皮。

    一个黑不溜秋的家伙尴尬冲我笑了一笑。

    “王左文呢?”我话音刚落,老莫就抗着王左文进来了,黑鬼趁机溜走了。

    王左文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到皇城脚下了,他摸了摸身上,老莫将账本给了他。

    我可怜地看了看那傻子,我才发现,原来每次老莫都是将账本给他后又顺回了自己怀里。

    皇城脚下也有很多乞丐,他们一窝蜂围着我们要钱。老莫频频扭头看我。

    事出有妖,我看了看老莫,怕他怀里的东西不见。

    “完了,东西不在了。”

    到了丞相门口,老莫突然叹气,王左文摸了摸自己身上,果然不在了。

    老莫看了看我,说,我把东西放你怀里了,不过现在不见了。

    我一搜,果然没有。

    白忙活一场,真想扇死学艺不精的自己。我和王左文告别,灰头土脸跟着老莫离开皇城。

    “星丫头,怎么闷闷不乐。”城外茶铺里,有人冲我招手,虽然易容了,我却一眼看出来他是老钱。

    我委屈地哭了起来,他倒是笑着说我有长进了。

    “告诉你们一个事——魏太监下狱了!”茶铺老板笑着说。

    “我听宫里人说的,丞相上乘账本,魏公公一干人都入狱了。”见我面露疑色,他又说了一遍。

    我看了眼老莫和老钱,两老头双双转头看风景。

    真账本原来就没出老钱的手,他易容成王左文将其拿给了右丞相。真的王左文只是声东击西,连账本在王左文的消息也是他散布的。

    其实他连老莫也没有告诉,但对方一下子就猜出来他的想法了。一向心系百姓的老太傅,怎么会不管账本。

    “为什么要把功劳给王文左?”去江南的路上我问老钱。

    老莫说“他像你老钱头,眼里有苍生,胸怀大志。”

    也是,王左文从小不是想当大官,是一个好官,要当丞相。

    “你先掌握透千门中的一技,慢慢悟,万事万物都是相同的。”

    老莫拍了拍我的头,我取下簪子,利器变成了一个木簪。

    “星丫头,有长见。”

    “你这簪子,什么时候你能恪守千门规矩了再给你。”

    老莫大笑地说着,老钱饮了一口酒,也大笑,我们悠哉悠哉,赶向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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