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的夏季,活像个在傍晚和伙伴玩得正起劲的孩童,涨红着脸,梗着脖子,对母亲“归家”的高声呼唤听而不闻。
它迟缓着步子,牢牢握紧手中的交接棒,任凭初秋的落叶打在阵雨后的街道上,也不愿就这样离去。
包裹着炎热,停留在九月的上海。
然而,再怎么倔强的姐姐,也得给后来的弟弟让道。
落幕的舞台上,最后残存的一丝剪影,或许只有行人手中高高举起的一把把彩色遮阳伞,昭示着夏季还未完全退场。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弄不明白,遮阳伞和普通的雨伞有什么区别。老实说,现在也不是很理解。
所以,未避免带错伞的尴尬,我通常空着手出门。
什么烈日,什么骤雨,冲着我来好了。
汗如雨下是常事,一年中也少不得有几次变成落汤鸡。
譬如今天。
许久没呼吸过清晨空气的我,早上六点就起床了。
因着是周末,街上的人并不多。
除了出门买早点的大爷大妈,遇见最多的,就是跑步的人。
哦,对了,今天我也是为了跑步而来的。
村上春树曾说,他能通过跑者的呼吸节奏判断出对方是新手还是老手。
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我只知道,跑起来的时候,心像是被剧烈电击似的,颤抖得厉害。
搞得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心脏病。
还好有体检报告给心脏作证,它至少能再奋斗个几十年。
这只能归咎于长期懒惰、不健康的生活作息。
自从去年年底离职后,到今天将近八个月的肆意状态,完全打乱了原先固有的生活规律。
我原本就属于自律性比较差的那种人,如果没有客观因素限制,很容易就会陷入不能自拔的堕落地狱。
持续的颓靡,折磨的不只是肉体。肉体衰退是表征,是生理上的习惯断裂。真正进入黑暗漩涡的,是精神。
人是最复杂的生物,从诞生起就被研究,却至今没有任何一门学科能研究透彻。人也是最简单的存在,一旦发生了什么,立即就会有所反馈,小到一声叹息,一个眼神,一种语气,即便想藏着掖着也不能遮掩。
苦闷低落到极致,就会有弹性起伏。精神和人生际遇是一致的,所谓物极必反,乐极生悲。这么形容不是那么恰当,但意思是差不多的。
设若紧绷的那条线一直下滑,像无底洞那样绵延无尽头,不曾有丝毫上扬的可能,只怕这人也多半是废了。
好在,即便是最坏的境遇,我也始终没忘了寻找向上的角度。
对于向下打滑的人来说,再微不足道的反向摩擦力,都是雪中送炭。
不过,这“炭”,是我自己找来的,没人送。
决定跑步的那一刻,我正坐在一家闹哄哄的奶茶店里,捧着一本书细读。
其实早在十多年前,我在图书馆就度过这本《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时隔多年,心中有了奇怪的感触。
曾经只是当一篇名家散文阅读的书,恍惚间有了不一样的重量。
那个年纪只能浅薄地汲取文字,如今却能尝试着探寻内涵了。
村上春树二十九岁时关了经营多年的酒馆,一心一意要做个小说家。后来又为了写小说,跑步以锻炼身体维持健康。
以前看这些,只赞他的毅力和恒心罢了,绝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深思。
今天重读,终于有了微妙的共鸣。
不为跑步或写作本身,仅是为了他的向死而生的魄力。
我说“向死而生”,并非夸张。或许是受“物哀”文化的影响,村上先生的文字中其实屡有悲凉之意,不过我更多感受的,却是挣扎奔跑的无畏。
是的,无畏。
而立之年,敢于抛弃的无畏,敢于尝试的无畏。
我们缺少而渴望的无畏。
持续不断的疫情,带来的不安笼罩着浑浑噩噩的我们。再不像以前那样敢于做决定,比起创业,更愿意考公考研,求稳不求盛。
双脚被千斤巨石裹附着,每迈出一步,似乎都要见血。
于是,缩在一个个温室里,不愿也不敢有变化。
温室里的花,如果突然置于暴雨中,会怎样?
清晨的阵雨给了我答案。
跑了半小时左右,细密的雨珠砸落在身上,我勉强找了个遮雨的地方。
夏季的雨,比一首歌的时间都短,还来不及感受高潮,就猝然中断了。
我看着路边花坛里被摧残地东倒西歪的小花,不禁笑了。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落在它的花瓣上,那颜色似乎比雨前更艳丽夺目了些。
毕竟,是经过了摧打淬炼的。
(202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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