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林里,涓涓的东风吹来一缕缕清淡怡人的花香。夹带着些许潮湿的青草气息和泥土松软苦楚的滋味,感觉心灵得到了极大的净化。
野菊花一束束的生长在道路的两旁,盛开着满枝的黄色小花,传来苦涩的花香味。尝试过这些小花的味道,也是苦中带涩的味道。这种野菊花是外婆第一次送给我的花,外婆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送花给我的人。回忆里,此生直到现在,真的只有外婆送花给我。
她说:让我做个野菊花一样清新可人的娃。后来我懂得了野菊花沉默而专一的爱。野菊花自有坚韧无悔的性格和气质,它不固守现状,匍匐的枝条看似软弱,却从不攀沿依附。它不禁锢自己,有花就尽情地绽放,独守乡间宁静荒凉的一方世界。有香就尽情地飘逸释放,似薄荷似柠檬的还似中草药的香味,令人神清气爽。它把它黄金般的本色毫不掩饰地宣泄成河,铺满满山遍野,又把如梦似幻的药香毫无保留地聚散如云如雾。
麻竹依旧是山间最常见的一道风景,高大苍翠的竹节直耸云间,前段时间被人砍走了不少的竹子拉走。现在稀疏的嫩竹长得更强壮了,记得外婆曾经对我说:“这竹子是爸爸以前赚钱的主要材料,所以那些长得好的竹子留着爸爸用。那些差的就砍来捆柴或捆别的东西。”外婆也带我去搬嫩竹笋,搬回来洗净切成丝来让外公做成咸鲜酸笋,也做麻辣酸笋。我现在提起外公做的酸笋,忍不住流口水,那是想念的味道。
一种紫色毛茸茸的小花在雨后阳光下深藏着的一缕红,让我想到了一种恬静的红,正如此刻小花所藏的那缕红。这小花的紫色是被世人所冷落的紫,看起来有种酸酸的欲令人掉泪的紫。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许是世间万物都有酸甜苦辣咸的味道,和外婆一样拥有酸甜苦辣咸的人生,看到某个瞬间的某种事物便滋生出其中一种人生的滋味来。
我渴望找到一种植物,它的名字叫蒲公英。外婆曾经说,蒲公英拥有停留不了的爱,无法停留的爱,如断了线的风筝,拉不回来,身边留不住。一如远嫁他乡的妈妈,只能等到她的儿女长大无压力时,她才会从远方回去。
也确实如此,妈妈待我们长大都完成学业时,才回家长住了一段时间。爸爸说,两个妹妹还在读书的时候,他准备了一笔钱给妈妈回云南看外婆的,让妈妈回去陪外婆住段时间,妈妈却把钱拿出来给二妹复读了。
因为二妹高考那学期生病养身体,休学了三个月,所有的课程都落下了,高考结果可想而知。妈妈跟我说,再让二妹复读一年吧。我说,让她复读一年,多读书好处很多,别听某个外人的话。妈妈说好。二妹复读一年高三,考上了她想考的中医药大学,如今也在医院做着中医生。
我没想到,妈妈将她回云南的钱拿出来给二妹复读用了。她明明跟我说有钱的,就从来没想过找我拿钱。爸爸若是不说这事我也许就一直都不知道。我心里充满甜蜜又心酸的味道,儿女永远是母亲心中最重要的人,无论何时都想着儿女们健康快乐的成长。
外婆说,她常常看到蒲公英便想起我们妈妈来。看着它们一点点长大,然后开出一朵朵黄色白色的花,直到它们被春风吹散离开枝头,去往远方,从此不再归来。
外婆又等待秋天的蒲公英,秋蒲公英的花朵蕴含着丰富的花蜜,秋天开花时节,蜜蜂会蜂拥而至,比春天的蒲公英还招蜂引蝶。这是我从来没有注意到的,若是外婆不说,我现在都不知道。每次春秋两季蒲公英开花时,外婆就盼着妈妈回家,可是一年又一年都等不到。等到妈妈经常回云南的时候,他们都老了,因为坐车晕车,哪儿都去不了。
记得14年我回云南,外婆抱着我说:“今年蒲公英开花了,你跟你妈妈都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在想我去了,都怕见不到你一面了。幸好你回来了,小时候抱你一点点大,现在长大了都抱不动了。”
我反过来抱着外婆,哗哗哗的背着她流泪。外婆说:“见到长大后的你,心满意足了。”外婆带着我去看了她土里种的一小块地的蒲公英和那些野生的蒲公英。外婆说蒲公英就是她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的期待。从那一次后,我也习惯了满山寻找蒲公英的身影,她代表外婆对我们的爱和思念。
那一次与外婆的见面,真的成了我与外婆的最后一次见面。17年6月,她生病爸爸妈妈去陪了她几个月。然后她去了另一个世界,舅舅说她走得安详,面带微笑。
那年之后,无论何时回去乡下,我都习惯了满山寻找蒲公英。寻找我与外婆的一点秘密。我问妹妹和舅舅他们,知道外婆与蒲公英的故事吗?妹妹说不知道。舅舅也说蒲公英山上都能见到,有什么稀罕的,只是你外婆爱对着开花的蒲公英发呆罢了。
外婆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才知道,这蒲公英和她的故事,只有我知道。外婆说我是感性的人,将她的秘密跟我分享,把蒲公英的故事传递给我。外婆对我说,爸妈在不远嫁,那种思念太苦太酸。别让你们的妈妈也吃我吃过的苦。我记住了,因此留在四川不远行。就算出远门打工,过年也会回家。两个妹妹虽然远嫁他乡,但她们都住在成都,陪在爸妈身边。
在这满山的竹林里,野花野草里,我却没找到心心念念的蒲公英,看来只能改天去菜农的菜园里寻找蒲公英了。因为路人说蒲公英都被挖回去种在菜地里了,蒲公英也能卖不少钱呢。我呆愣了会儿,难怪我一棵都没找到。
我下意识的寻找蒲公英,我想我应该是想外婆了,把我从几个月的娃带到八岁的外婆,是我美好的回忆。我总在想,爸爸不把我们带回四川,我们是不是有更多的时间呆在外婆身边啊。婆在我们还没读书时就去世了,我们离开外婆后,就全靠妈妈一个人带着我们三个读书,她做农活。那时候,每当我一个人做饭时,我总想起外婆外公做的可口的饭菜。
妹妹说最想外婆做的花生糖,手工磨的玉米糊用玉米壳包着做成的玉米粑。我想到外婆每次做花生糖和玉米粑,总是刚做好就被我们姐妹几个还有舅舅一起瓜分得干干净净。几分钟时间,到手的花生糖就吃到几个大大小小的娃都舔手指,好像手指比蜜糖还甜,还令人回味无穷。然后又眼巴巴的守着外婆做下一锅。
舅舅发朋友圈说,他成了一个没妈的孩子好几年了,他想外婆了。鼻子瞬间酸酸的,眼眶瞬间红了,我们都在想念着同一个人。因为想念一个人而回到乡村,回到曾经生活的地方。外婆从来不曾来过四川,我却在四川的乡下,找到她存在的痕迹,她活在了我的心里。因此处处无外婆,却处处有外婆,处处能找到思念外婆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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