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轮到骆宾王出场了。
听这名字,就觉得大气,豪横,有一种唯我独尊笑傲天下的英雄之气。怪不得7岁,他就能写出《咏鹅》这般既清新质朴又刚劲疏朗的千古佳作。
骆宾王年少成名,但仕宦一途并不顺遂,总体而言是位空有抱负却一直怀才不遇的悲剧性人物。话又说回来,解析至今的那些伟大灵魂,有几位是顺风顺水鸿运当头的?大都命运多舛,甚至不得善终。
正因如此,他哪一年出生,哪一年辞世,史书上都含糊不清。这位大约627年生于浙江义乌、字观光、别名骆临海的壮士,在“四杰”中留下的诗作最多,尤善七言歌行。
代表作《帝京篇》为初唐罕有的长篇,因七言、五言、三言间杂其间,交错回旋却铺陈有序,脉络无爽;加之辞句铿锵有力,音韵抑扬顿挫,气势规模比卢照邻的《长安古意》还要宏大恢弘,故甫一问世,便引为绝唱。
篇幅关系,我不准备列录介绍了。其实,骆宾王的个性以及诗风,我们从他的几首五言绝句,就能管中窥豹,感知他的情怀和担当。
骆宾王生性耿介正直,不从流俗,不媚权贵,敢于发声,曾几度被贬,从军至西域,久戍边防,因而写了很多见闻亲切抒发豪情壮志的边塞诗。如《边城落日》“壮志凌苍兕,精诚贯白虹。君恩如可报,龙剑有雌雄。”;《边夜有怀》“古戍烟尘满,边庭人事空。夜关明陇月,秋塞急胡风。”等等。
这样个性的人,自然不受朝堂待见,尤其武后当政后,他仍多次上书讽刺,终获罪入狱。于是,哀怨悲伤之气再也难忍,骆宾王借助一首《在狱咏蝉》曲折却也鲜明地表达了出来: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西陆:指秋天。《隋书·天文志》:“日循黄道东行一日一夜行一度,三百六十五日有奇而周天。行东陆谓之春,行南陆谓之夏,行西陆谓之秋,行北陆谓之冬。”南冠:楚冠,这里是囚徒的意思。用《左传·成公九年》,楚钟仪戴着南冠被囚于晋国军府事。玄鬓:指蝉的黑色翅膀,这里比喻自己正当盛年。
秋蝉凄鸣,引发我这个囚徒对家园的怀忆之情。秋蝉振翅,仍在勉力,可惜我正当盛年,无奈只好低诵“白头吟”。秋露重,翅翼薄,难奋进,秋风凄厉,淹没了蝉的叫声。谁欣赏秋蝉吸风饮露的高洁,谁能替它表白冰清玉洁般的心?
此诗多患难语,寄悲愤沉痛于比兴之中,但感情充沛,用典自然,语多双关,于咏物中寄情寓兴,达到了物我一体的境界,是咏物诗中的名作。
骆宾王以蝉喻己,顾影自怜,正是感物联类,情以物迁。他又借用司马相如不专,卓文君含怨而作的《白头吟》,一方面表达自己的一腔爱国热忱,另一方面暗讽当政者辜负、非难人才的恶劣行径。
骆宾王,你都50多岁的人了,居然还如此天真,对武则天抱有幻想?女皇爱才不假,但她爱的是言听计从的媚臣;武后上位后确实励精图治,力求中兴,但她实行的是酷吏专政。您老,只是当时成千上万中的受害者之一。
即使给你机会申诉叫怨,像你这种个性的人,恐怕也不愿放低身段,去看别人趾高气扬的丑恶嘴脸。
还好,身陷囹圄不太长,一年后你就出狱了。仍是潇潇的秋天,你在易水河边送别好友李勣之孙,即后来举兵起事的徐敬业,自然联想起了荆轲与燕子旦、高渐离等高歌壮别的一幕。
于是你情不自禁地哼唱起那首传诵千古的《于易水送人》: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易水:也称易河,河流名,位于河北省西部的易县境内,为战国时燕国的南界。燕太子丹送别荆轲的地点。
如果说陶渊明《咏荆轲》“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只是怀人抒情,这里是借景寓情,通过“水犹寒”点染,将阔别的氛围以及荆轲慷慨赴义飒爽的英姿烘托得丰满立体。
此诗写得质朴遒劲、苍凉悲壮,兼具“风骨”与“兴寄”,读来令人感到雄浑而余味无穷,无形中开启了盛唐宏伟诗境的先河。
荆轲刺秦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那天,在寒冷的易水河边,燕太子丹率人为壮士荆轲送行。在好友高渐离击节伴奏中,荆轲高歌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然后登车决绝而去,毅然踏上了不归之路。
在追忆和崇敬荆轲这样的英雄人物之时,我们不难发现,其实骆宾王自己何尝不是荆轲式的悲情英雄?《骆临海集笺注》中“少年落魄,薄宦沉沦;始以贡疏被衍,继因草檄亡命”大概是对骆宾王悲剧一生的最好注解。
正因如此,骆宾王才在几年后毅然赶赴扬州,义无反顾地跟随徐敬业举起了讨武大旗,并拟写了那篇慷慨激昂、气吞山河的《讨武曌檄》。
下一章,我们专门温习这篇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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