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月季花吧,也顺带点点题。
家里有几盆水灵灵的花,是一件脸上有光、心里欢畅的事。我好伙伴的大姨家里,光是天竺葵就红、粉、白各色妖娆,还有像倒挂金钟一类的稀罕货色长脸,也不缺扶桑和夹竹桃这样的豪华型花卉——要知道,这是二十多年前。
我喜欢她家的月季。
孤陋寡闻的农村少女,从来没见过什么奇花异木。初见月季,惊为天物。花型硕大洋气,是天竺葵碎碎团簇成球的土样子所没法比的。花瓣层层交叠,娇颜无限。我急问大姨怎么可以养一株。大姨扫了我一眼,说:“难养!先得剪枝泡出根来,再种下去……”
想试试,可观察爱花如命的大姨,并不想给我剪花枝。就不敢言声,落寞地离开了。
这事就搁置了。
暑假里,爸妈在地里忙,我负责看家做饭写作业,天天如此。
上午十点,一定开始摘菜:豆角抽筋,土豆削皮,剥了葱,拍好蒜。十点半,一定开始烧火:掏灰清灶,软柴在下,硬柴覆盖,炭块轻压。烟熏火燎中,细的像擀面杖的胳膊翻炒着简单的菜蔬。等饭香飘起,猪饿得嘶吼。一双脚又急急奔到猪栏,啰啰地唤着,竭力提起猪食桶,倒进去。猪不顾一切扎头就吞,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也是累,也是急。
等爸妈回家,凉白开温度正好,饭菜静静等人,闺女小跑着盛饭倒水。
吃过饭,大家会睡个晌午觉。等下午日头不那么傲娇了,再出工。
下午真是好时光,可以做好多事情呢。我会看看书,写写作业,也会缝鞋垫,做毽子。
在一个这样的下午,我正做什么不记得了,大门“轰”地被打开,我一抬头看,差点晕过去——是他。
害怕的情绪充斥着我每一个毛孔:被我爸妈知道可怎么办!
我冲出家门,几步跑到院门口,想制止他进屋。他满头大汗,兴奋不已,热切地望着我,手上捧着一个小花盆,里面是一株嫩芽芽的月季花。
“我泡出了花根了,怕萎了,在菜窖里养了几天,应该活了。看!”他继续兴奋着。
“我不要!你快点走!”我一脸严肃和恐惧。
他呆住了。夹在大门之间不动。
我推着门要关上,他腾出一只手抵住门扇。渐渐地,他的脸由白变红,惊诧变为难堪。僵持中,难堪成了愤怒。他猛地抽回抵抗的手,狠狠看了我一眼,我不敢对接这陌生的眼神,慌慌地埋下头。他转身,一扬手,把花盆砸到墙角,走了。
我杵着那里,看着四散的瓦片和泥土,不知所措。那小小的月季花苗软塌塌趴在石缝间,像流产的婴儿一样被丢弃。
我一个人站了好久,想自己怎么那么害怕。怕被我妈追问这花的来历,怕他们又一次审问我,怕父母会不会收拾他……
多年来,我仍记得:院子里,大门口,西照的日光,他流着汗的脸,单纯热情的眼睛,推着大门的固执的手臂,直到失望生气转身离开的背影……
如今看来,那时的胆怯惧怕多么荒唐。难道就没有一个小屋小角落可以藏着一盆花、静置我的爱情吗?为什么要这样打击一颗纯真热情的心呢?
(待续看情绪)
那一朵未开的月季花(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