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对先生

      文/囍夫卡

我的朋友对先生

对先生今早起来打了个喷嚏，“对对对，这个喷嚏打的真对”，对先生如是说。

对先生的妻子责怪儿子数学题做错了，“对对对，这个错误错的真对”，对先生如是说。

“对你个头啊对！你看看你儿子的成绩！和你当你年有什么区别？”

“对对对，头当然是对的，头错了可不行。虎父无犬子吗！和我没什么区别当然是对的！”
“爸？你说妈为啥让我也跪搓衣板？”

“存在即合理，父债子还，所以让你跪搓衣板也是对的。”

说来惭愧，对先生一直把我当做知交，而我只把他当做一个只是认识的普通朋友。比如，今天对先生和我约酒，我是万般推脱的，说什么也不想来。一是因为自身并不喜欢喝酒，二是我觉得关系不到位的话，约酒吃饭简直就是灾难。

要不是他找到我家来了，我是真不出去，这家伙执行力简直超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老吴啊！你说是白酒好喝还是啤酒好喝？”
“我觉得水好喝！”
“老吴啊！你觉得我长得帅气吗？”
“我觉得今天天气不错”
“老吴啊！你丈母娘还没出生吧？”
“岂止没出生，怀都没怀上。”

也许是自知无趣，对先生不再言语，一心喝闷酒，这让我稍微有点惊讶，以前无论怎样，对先生都可以滔滔不绝得说个不停，我甚至觉得他可以一个人对着镜子给自己说相声。现在这个场景这让我很不习惯，我竟然变得不安起来，想要打破这该死的沉默，于是我决定端起酒杯。

我端起酒杯对自己说：“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老吴你咋还唱上了呢？对对对，喝酒需要唱歌助兴，所谓美酒佳谣，相得益彰啊！对对对。”

我没对先生那么爱酒，这次喝得不多，所以对先生喝得也不尽兴。对此，我在内心深表歉意！走的时候，对先生一直给我道谢，好像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一样！我觉得有些尴尬，只好回以同量级的客套话。于是两人在街口朝着各自的反方向走去，反正我没有回头。不知道怎么搞得，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自那以后，对先生便很少与我联系，我有了难得的清静，同时也多了一点无趣，当然少不了一些好奇。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没有的罪过他啊！顶多也就言谈上随意些罢了，我想还不至于是这个原因。为了搞清楚原因，我决定去拜访拜访我们的对先生。

对先生搬进了新建的高档公寓里，离大学不远很方便。我提前告知他并询问了具体地址，买了一点苹果和柑橘，这是我第一次去对先生家，我告诫自己当着他家人的面，说话要和善一些，不要让别人下不来台。

开门的是他儿子，刚上六年级的小对，“叔叔好！我爸不在了。”啊？不在了？我心想半个小时之前还和我通过电话呢！怎么就不在了。“瞎说什么呢！小兔崽子，你爸在厕所待着呢！”他妈气急败坏得嚷着。

于是我坐在对先生家里默默等待对先生如厕完毕，大概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动静，我有些坐不住了。他妻子见状，不等我说直接冲进厕所，我预感大战一触即发。

结果对夫人扑了个空，原来厕所没有人。“这死人去哪了？明明见他进去了，难倒被冲进下水道了？”说这话的时候，对夫人两道剑眉直往上冲，我感觉能把我给突突了。“妈妈，爸爸不在……了……不……在……家了。”小对挤眉弄眼终于把话说完了。

不一会儿对先生回来了，左手拿着一瓶酱油，右手拿着花生米和猪头肉，看来不仅是去打酱油，还要和我喝一杯了。

出于对先生的人身安全考虑，我提议今天只聊天不喝酒，一想到他老婆的那两道剑眉，我就不寒而栗，好像一边一道，刚好把我俩送走。没想到对先生这次很坚定地拒绝了我的提议，坚持要喝酒。“不仅要喝，还要喝出力量，喝出劲道，喝出中国人的风采。”不愧是教书的，喝个酒都能上升到这个高度，我就达不到，这就是差距啊！

这样一看好像我的好奇和疑虑就荡然无存了啊！对先生这个态度比以前更加热情了啊！顶着高压的危险，我和对先生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果啤，（这还是对先生冒着生命危险为我谋来的福利，我感动地快要流出泪来。）“老吴啊！你能来我很开心，说明你还把我当朋友，没有躲着我，患难见真情啊！”我真的是听的一头雾水，怎么就患难见真情了？？？

这顿果啤喝得我真是满肚子问号，回家的路上我决定给月亮打个电话，月亮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是文学院的教学秘书，我想向她了解一下对先生的情况。结果不了解不知道，对先生的情况已然很糟了。

我早该料到，对先生那个副教授的位置长不了。其实上次约我喝酒的时候，对先生就已经被停职一周了，课也不让他讲了，大家对他都还很客气，他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好像他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顶多就是不教书了吗！总不至于把命丢了吧？”

我开始有点担心对先生，再去他家的时候，他已经被带走接受调查了。我很害怕别人问话的时候。他的口头禅会给他带来麻烦，一不小心对对对就会让他错错错，还有他这种态度会让人误以为他不配合。他的妻子看起来很和往常一样，剑眉怒张，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嘀嘀咕咕地数落着对先生，我怀疑她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因为我听得出来她语气中的焦虑和一丝丝隐忧。这是我最后一次去对先生家，这是我当时没有预料到的。

我决定和月亮见一面，不然心里始终难以平静。但是我的愿景终究没有实行，月亮守口如瓶，对于对先生的事情只字不提。我也不便再问，她有她的苦衷，随她吧！我们机械得说话，吃饭，好像对先生制造了这一切的尴尬。要走的时候看着月亮日渐憔悴的面容，我本能得告诉她保重身体，她笑着说“保什么重！再保重秤都要炸了。”

是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对夫人打来电话，对先生没了。

对先生请求回家收拾行李被拒绝后，不得已说有材料在家里，才得以回家。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只有一个随行人员和对先生进了门，其余留在门外。对先生看了一眼儿子和老婆，上了个厕所，最后提出换身衣服，一一应允。

对先生道过谢以后，把门反锁，换上西装，梳好头发，在头上套了一个厚厚的塑料袋，从13楼一跃而下，45年的生命没有了。

当街上的人们议论着面前的尸体为何头上套着个塑料袋的时候，我仿佛听见对先生在说：“对对对，这样我的脑浆子就不会溅到你们。”

我很后悔从未把对先生当做朋友，现在我想和他做朋友已然不能够了。后来我准备去探望他的妻儿，可是一夜之间人便搬走了，没过多久，楼也拆了，我和对先生的唯一一点联系也隔断了，对先生只能活在我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