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微笑

作者: 女夭彦页 | 来源:发表于2020-03-16 00:11 被阅读0次

    红叶李逐次花开,排出远近不一的层次,在江南春色里,很梦幻的样子。

    我用手机拍照,然后将一张张图片仔细筛选,从中挑出比较满意的保存。其实真没那么重要,它很快会凋落,相册留不住它们的脚步,四季一轮回,很快你又可以它们再次盛开。

    不是每个人都能再次看到它们,比如卧病在敬老院特护病房里的陆元生。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去看他了,他比我年轻一些,生于1924年的3月4日,我一直疑惑着他神秘的微笑,让我无法分辩他的悲欢,不像我,依旧喜怒形色,从不掩饰。

    其实是我在惧怕,惧怕看到他日渐模糊的判断力,看到他大小便失禁被人服侍,惧怕有他不好的消息,然后找着托辞,说自己很忙,脱不开身去看望。

    春色真好,可是,我甚至不知道,陆元生还在不在世?还能否看见这春色?

    相册里的花和眼睛看到的不一样,花瓣上的纹络更清晰更刚性一些,有点纸质的感觉,不真实。

    好几年前,陆元生还可以自己走动,我偶尔去看望他,他总是很开心地向其他老人炫耀:这是我朋友。他这样说让我很是惭愧,我真的算不上他的朋友,每每去看望他,只是自欺欺人地满足一下我虚妄的爱心,用另一个角度来解释,是他成全了我的慈悲。

    我总是努力着延长我的耐心,敬老院的房间总会有或轻或重的异味,若有若无地在我鼻翼间游离,然后,我尽量着建议他到外面走走。

    想当然地,老人多走动走动对身体有益处,其实对陆元生来讲并不合适,他身材瘦弱,已没有多余的体力用来散步,但每次他都欣然接受我的建议,走几步停一阵,挪到敬老院的荷花池边小憩。

    他很喜欢荷花,脸上烙着他惯有的微笑,安静地看池中花朵的盛开;他还喜欢画画,以前还拿出他的“作品”给我看,飞马凤凰等等,当然和那种职业的不搭界,连业余水平也不是,更像是小学生的图画,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画了很多很多。

    他没画过荷花,我曾送给他纸张和画笔,并怂恿他继续他的爱好,但自从认识我以后,我却再沒见到过他画画了,所以他给我看的图片,我到现在也不能确定他是在什么时候画的。

    他画的荷花,又会是怎么样的?这要看他眼里的荷花的模样,一样一朵花,在不同人不同手机不同画笔下,是有很大差距的。

    初春,还有些不起眼的花朵盛开,比如一丛黄杨,一只苍蝇停留在叶片上,体型肥硕,这可不是它的季节,它从哪里来?今年刚出生?还是侥幸渡过了严寒?

    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看到一朵花一只苍蝇都很正常,我偏要往生死和繁衍上去想。

    图片和视觉确实存在很大的差异,没能直接发现的细节可以通过放大图片来甄别,比如这一张,我将花蕊放大,那花柱,竟然和人的器官那么相像,柔润挺立着,是对生命无限的遐思。

    那个没玩过手机拍照的陆元生,他略微混浊的双眼,是否会发现这完美的花蕊?

    还有另一只苍蝇,在我对着一簇油菜花不停改变角度调整光线对准焦矩的当口,悄无声息地停留,和黄杨树上的那一只明显不同,它肚皮的干瘪程度超出了我想象的极限,细小到和蚊子有的一拼,与它的脑袋完全不成比例,或许,它才是真正地渡过了寒冬的那一只,但这并不影响它的灵敏度,当我想把手机更靠近它一些时,它用梦幻般的速度逃离,阳光下的油菜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若不是我留下的图片,我简直可以怀疑它从来沒有来过。

    从来没有来过,我眼中的世界奇妙,但我又能看到多少?又有多少被我忽略的生命在俗世间轰轰烈烈又无声无息地演绎?

    也许陆元生看到过什么,所以他会画飞马和凤凰,还有许多我认不出的虫子,并且,他给我看凤凰时,告诉我那是只孔雀。

    谁说得清呢?只有花朵,每一株植物都竭尽全力地让它们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那些挺立着的器官,是它们对生命不加掩饰的渴望。

    大多时候,我忽略了它们,黄杨树的花在不知觉中谢尽,结出更不被人注意的青色果实,夹在绿叶之间,若不是靠的很近,根本不会发现它们。

    偶尔,我还会想到是否应该去看望一下陆元生?他多半不在了,我惧怕着知道结果,更甚于证实一朵花的凋零。

    隐约间,他靠在敬老院水池也白石雕成的栏杆边,安静地看一朵莲花盛开,黄色的花芯温暖着炽烈,我无法知晓他眼中的花朵是什么,因为他从没画过,而他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神秘的微笑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cvjleh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