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子彦
有一种淡淡的夜,映照的是每个平淡的人。
向晚里,餐后的人已聚满江路,老人称这江路为“海皮”,大概是类似“地皮”而言。人完了一天的忙碌之后,也都换上舒缓的衫,挽着伴人,拉着孩儿,拖着狗儿。趁着残照,还有丝丝撩人热风。
当人间始有流绚的霓虹,这天间也不寂寞。月圆且黄,也像刚烘焙出炉的应节月饼,细孔渗油,小童望见了,抬手指着说:月熟了。熟月像呈在一片绒蓝里,孤伶伶,却又温和慈祥。月下的老人手里摇着一柄藤织扇子,手势不疾不徐,目光凝落在了风里。小童也抓起一只灯笼,响着儿歌,或者一盏纸灯笼,什么时候,拂来一阵淘气的风,惊动了那灯笼的烛苗,便哇的一声哭了。做父母的,或者祖父母的,忙安慰几句,同时掏出准备好的火机,小童也依旧哭泣,做父亲的便伸出强壮的手臂,把他们托在肩头,或抱在怀里,母亲也忙着喂水。这时空里有闪灯掠过的,小童会停了哭声,目光痴痴地追随,嘴里吐出“飞机啊”三个字。飞机确是载了一行人的故事,滑过了依然噙着珠泪的稚眼。这个夜确只是淡淡的。
江路上,也有散落的豆,黄豆般大小,小童都听过老人道:那是榕树豆,全年都有落下的。或圆整,或迸裂,或被单车碾作泥状,风过微凉,几分寂寂,也几分无奈。小童有顽皮的会拣出来,随处掷走,也有用脚踩扁的,拿开脚后,会嗅到芳泥的味,有时也会有几只受惊的蚂蚁,四散逃开。有的小童会去追赶,听到了大人们的唤止,便小蹦小跑着回来,指缝里还夹住几粒榕树豆。
白月已悬映幽辉,人并不想走这么远,小区里便留住了七分悠惬。烛火是少不了的,连小区的风里,也藏了些燃蜡的味道。石基旁,寒草里,添了些草蟋的低吟,却低了些肥蛙的聒耳声。奔跑着的孩童,口袋里会兜满五彩烛条,东几句呼唤玩伴,西数语叮嘱风向,同时拣来几块断砖残木,稀稀落落地燃起了几堆火点,并叫唤着嘶哑,如烽火传讯。有阵风过处,烛苗颤巍巍地跳动着,孩童急了,忙抓出火机—嘀嗒—嘀嗒—嘀嗒……还是点不着,脸早已绷红。汗滴淌过了喉咙,融进了衫的领子。忽然有人大喊:用月饼盒装着好!便不知从何处翻来几个空的饼盒,又轻轻拈起熄灭的烛条,“扶稳”了烛躯,把饼盒罩住上方,再是继续嘀嗒—嘀嗒……又都闪起数点暖晶,莹莹柔柔。只目光呆住了,这属于他们的物趣,也一般的淡。
月当清辉朗照,人和狗也都在慢走。狗是时刻在人身前脚后绕着,伏嗅嗅远瞅瞅,瞅见了别的狗,使劲斜着个身子,喉间喘哈着激兴,便要扯住过去,把个人拽得也跟了过去。狗儿们自有言语,人也悠悠地讲着,讲到节假出游,讲到饭局订座,讲到月色,讲到狗。又都畅声笑了起来,笑声里也淡而无异。
悄已夜凉微渗,霓虹渐退,弥望的便成了幢幢远楼,只有依稀“渔火”,零星地缀起远方的妙意来,也缀了赏池面上的零叶,依旧静默。拨乱云纱的风,惊动了梢头,惊动了那破盆上伶仃的叶,瑟瑟微响,似揉在手心里,微凉透指,轻轻而碎了。此夜不比他夜,却又与他夜无异,仍是这般:
无端顾枯盆
挂木话凉萧
犹吠三两道
不觉仰天幽
这细碎处,确也怡悦到心里的细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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