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舒上班去了,一莲吃过早饭后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窄小的米色双人沙发上,对面是有点脱了漆的白色电视柜,上面放着她和简舒四年前的小幅结婚照,是那种欧陆风+小清新的调调,两个人身穿礼服,在P上去的大城堡前面各自举起一只手来,做出宣誓的姿势,在镜头前努力地笑着,一脸的幸福甜腻到浓得化不开的样子。房东是个挑剔的老太太,在他们搬进来的时候,就明确告诫他们不要在墙上钉钉子,所以那张大幅的婚纱照从结婚到现在就没有挂出来过,只能躺在衣柜顶上负责挡灰尘。
真实的婚姻生活是什么样子?只要按照结婚照的反面去想就对了,正所谓“琴棋书画诗酒花,当年样样不离它。如今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和这个城市里大部分的白领夫妇一样,简舒和一莲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忙于工作,每周两个人醒着在一起呆着的时间不超过48小时,周末还常常被加班、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和逛超市等等琐事占据。北京灰尘特别大,一个星期下来,两个人的衣服已经堆了一大堆要洗,常常要花上一莲半天的时间,因为她总觉得简舒洗衣服不干净;逛超市一般是一起去,两个人默默地超市的每个角落逛遍,一起用日用品和各类零食把购物车塞满,然后一边各自刷着手机,一边百无聊赖地在收银台前长长的队伍里等着结账,和一群大妈大爷为伍的时刻,在超市里流逝的一分一秒之中,一莲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烟火气渐渐浓烈起来。
周末如果简舒不加班,两个人才有机会在一起吃顿饭,简舒负责洗菜、做饭,一莲负责炒菜,为何这样分工?一方面是因为简舒做饭差评实在太多,另一方面是因为简舒根本不愿意做这些家务事。
作为一个北方大老爷们儿,下厨做饭对简舒来说就是娘娘腔的代名词。简舒爸爸在世的时候,是从来不进厨房的,每天从地里干活儿回来,就会在炕上坐着等简舒妈妈做好饭菜端上来。在简舒的家乡,男人吃饭是不需要等女人上桌的,女人一般都会给男人先炒一个下酒菜,男人一边吃着,一边等着其他的热菜上桌,等到所有的菜上齐,男人往往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女人和孩子才会上桌吃饭,吃的也都是剩下的菜,好菜一般都会留给干重体力活的男人,还有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偶尔,简舒妈妈有事不能回家做饭,他爸宁可饿着,也不会去厨房给自己热碗剩饭吃。所以,简舒打小就没进过厨房,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做饭就是女人的事情,男人如果围着锅台转是没有出息的,小的时候他娘就是这样教他的。如果不是一莲三番五次和他争吵坚持,简舒是打死也不愿意做这些家务事的。
一莲是南方人,顿顿要吃米饭,简舒是北方人,喜欢吃面食,而且北方人口重,他总觉得一莲炒的菜没放盐,偶尔,简舒会实在吃不惯一莲做的饭,嚷嚷着非要按照自己的口味炒一次菜,一莲又觉得他放起盐来就好像打死了卖盐的一样。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总觉得不对自己的胃口,简舒便常常找借口要出去吃饭,一莲又觉得到外面吃既浪费钱又不卫生,所以,为了吃饭这个事情,两人常常怄气,后来一莲就索性不做了,各自叫外卖,也算各得其所。
刚结婚时,简舒隔三岔五还会表现一下,帮着一莲做点家务,但简舒自小成绩好,又是独子,他娘心疼儿子,在家是从不让他做家务的,一莲又酷爱整洁,见不得哪里脏,两个人的标准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结婚一年,一莲就和窈窕抱怨简舒不干活家务,窈窕怂恿她也别做,看谁能忍,结果还是一莲自己看不过眼,主动伸手,这下可好,简舒就此再也不碰一下扫帚和拖把,成功晋级到“油瓶子倒了也不扶”的境界。
简舒不爱说话,平时出差也难得给一莲打个电话,最多在快回家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通报一声,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就更是不会有了,不要说什么情人节和七夕,就连一莲的生日他也需要提醒才能想起来,结婚纪念日也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了。一莲看着办公室里其他女同事收到老公送的花和礼物,常常会羡慕不已,回家和简舒抱怨,简舒只当作没有听见,如果她再说得多了,他就把脸一沉,打开ipad玩游戏。一莲见他这样就更生气了,就好像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打出去,原以为会把对方打得皮开肉绽,结果却发现拳头落在了一团棉花上,被软软地陷在里面,有一种孤独叫做吵架没对手,表面上的相安无事还不如人家有的夫妻吵吵闹闹显得亲热。
一莲自小热爱文学,喜欢诗词歌赋,有时也会写点风花雪月的文章,她曾经把自己写的一篇散文给简舒看,简舒的确不是个有文学细胞的人,虽然看懂了里面的每一个字,但却看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弯弯绕地写那么多没有用处的感想,对他来说,读东西就是要有用的,如果没用,那还不如不写。
一莲喜欢看电影和演出,结婚头一年,她还会在周末拖着偶尔不加班的简舒一起去,简舒自然是不愿意去的,他觉得音乐会和电影票那么贵,在网上下了看更经济实惠,而且还不用出门,再说,他还要找时间打打游戏呢。有一次朋友送了一莲两张票,邀请他们一起去看音乐剧,音乐剧不错,可是刚刚出差回来的简舒实在是太累了,居然在音乐厅里睡着了,还好没有在现场打呼噜,坐在旁边的朋友见了偷笑不已,一莲尴尬得恨不能钻到椅子下面去,她连忙把简舒推醒,两个人在不能爆发的愤怒之中看完了演出。回去的路上,一莲一句话也不说,心里一直恨自己,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没文化的人,深感婚姻无奈,无法沟通和交流。
这就是婚姻,当女人卸下了精致的妆容,当男人扒下了伪装的绅士外衣,两个人赤裸相对、坦诚相见的时候,除了各位看官脑补的性感场面之外,更多的是一地鸡毛的生活琐事,它一点一点地抹去婚姻中的浪漫情致,让女人们从云端回到地面,从诗情画意的女孩成为务实成熟的大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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