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菊花都能等到秋天,不是所有的姑娘都能等到情郎,有多少人自生下来就是个悲剧?无从所知。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一个十分平常的日子,一阵撕裂般的啼哭,从穷山僻壤里的一户人家传出来。
“王三狗,看!是个女娃儿!”
“啥子?女娃?怎么可能是个女娃儿?这个没用的死婆娘!看老子不劈死她。”
“哎呀,你就知足吧!这姑娘多水灵,长的可招人心疼了,再说你这媳妇当初可花了不少钱买来的,你可稀罕的不得了,当真舍得打?”
“王婆子,这孩子交给你想办法帮俺处理掉,之后请你吃顿好的,活埋,掐死,扔河里头,把她卖给那卖包子当肉馅,都行!”
…………
这是王三狗与接生婆的对话,王三狗正是这出生女孩的父亲 一一 一个封建迷信思想很重的男人。
王婆子托了王三狗的吩咐把这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处理掉,但这孩子可怜的模样,终是让王婆子软了心,没下的去手。
她为这个女孩起名阿环将她送到了福利院。这只是阿环悲催命运的开始。
阿环从小性格软弱,挨人欺负那是常有的事。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阿环渐渐到了可以打工挣钱的年纪。
她从福利院出来,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之后便开始了她的流浪生活。
阿环在一户赵姓的人家当了保姆。这户人家的老婆婆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她们之间看起来并不像是主仆关系,更多的是母女关系。
老婆婆的眼睛早年间因为丈夫去世而哭瞎了,刘淑珍因为不想照顾她,这才有了阿环的工作。
刘淑珍是这家的女主人,脾气相当暴躁,后来又因为不能生育,更是火上浇油。
男方因为迫于女方家势力,只能将话憋在心里头,但又十分希望自己儿子能够为他们延续香火。
阿环就在这户人家吃苦耐劳的干了三年,虽说这期间她受过刘淑珍的刁难,遭过男主人赵大富的咸猪手,但她总是忍气吞声,不在老婆婆面前提起半句。
三年过去了,刘淑珍的病情仍就不见好转,老婆婆实在没有办法将主意打在了阿环的身上。
具体计划是这样的:让阿环怀孕,然后孩子专门找人托养,等长到一定岁数后,如果刘淑珍的病情仍旧不见好转的话,就把孩子带到淑珍面前,然后将其转为赵大富与刘淑珍的孩子。
尽管这有些不靠谱,甚至还有一些幼稚,但赵家为了抱上孙子也不惜放手一搏了。
阿环早就对赵大富倾慕许久,她自然是同意的;赵大富也对阿环的姿色垂涎已久,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完美。
可刘淑珍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个计划,气急败坏的端着刚煮好的热油追去了赵家为阿环准备的养胎地方。当时阿环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淑珍一脚踹开了门,找到阿环狠狠地抽了两个巴掌,然后端起热油,泼了过去,“眦……”阿环的脸上,飘起一道道白烟,她痛苦地捂着脸。
刘淑珍见状上去拼命撕扯阿环的头发,阿环这时什么都不顾了,拼命的护着肚子。
“你个臭婊子,不要脸,除了偷男人,还会啥?带着肚子里的小畜生滚去死吧!打你骂你还嫌脏了我的身子哩!”刘淑珍边打人边尖声骂道。
阿环吓得只能护着孩子不敢反抗。
因为动静太大,被门外的路人听见了,刘淑珍这才收手,回到了家。
淑珍在晚饭时向全家人面无表情的说了此事,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因为迫于淑珍的父亲是县长。赵家低声下气的样子对她来说是多么的有快感。
阿环被送到了卫生院里,孩子保住了,自己的一半脸却毁了,一只水灵的眼睛也瞎了。
这对任何一个爱美的女人都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而她却没有顾及那么多,想的只是重新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就去找赵大富希望他可以把她和孩子变成赵家的人。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可惜没有手指头,但她仍旧抱有那仅存的希望带她去了赵家。
然而她得到的是什么?不过是一顿拳脚和一些唾骂而已。
而老婆婆呢?已经被刘淑珍给逼死了……
阿环曾经天真的认为赵大富就是她这辈子要跟的人,但是现在发生的一切一切,他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为阿环讲半句人情,道半句不公。
自那以后,阿环对曾经那个说要娶她的男人,不抱有任何希望。
她并不恨他,恨的反而是刘淑珍。
恨她为什么要毁了自己的脸!恨她为什么要毁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恨她为什么要让她和孩子孤苦伶仃的流浪在街市上!
一个思想病态的女人永远无法理解所谓的爱情……
但这种仇恨马上又被另外一种痛苦抚平,她不得不向命运低了头。
她只能靠乞讨来维持生活。为什么?就因为她的脸和畸形的孩子,没人想要个怪物来为自己工作。
但每天晚上只能休息在桥洞里。日子无比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
直到有天半夜,有一个到县城卖猪的光棍汉,乘阿环睡觉之时,把阿环和孩子背回了自己的家。
第二天,阿环醒来发现旁边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躺在旁边,她感到些许惊讶,但她已经默认了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和孩子以后的衣食供给。
光棍汉是个长相极丑,脾气极其暴躁的一个男人,就因为这些可没有任何一个姑娘情愿嫁给他。
光棍汉对阿环说:“你他妈现在就是俺老婆,你要是敢跑俺打断你的腿,要你不得好死!听见了没有?”阿环冷冷的应了一声。
日子就这么过着,有时光棍汉村里的人发现他有个老婆,问起他时,他就显得极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当然是买来的!”
毕竟在这些山沟沟里,买来的媳妇总比捡来的要光彩些。
日子就这么凑合过着,阿环可没少因为光棍汉的脾气而挨揍,但她没哭过,从未耽误她喂孩子的奶。
有天早上,阿环醒来发现孩子不见了,这是光棍汉端来了一碟肉包子,让阿环吃,说是什么可以多补点奶水给孩子吃。
阿环把孩子不见了的事情告诉他。可光棍汉支支吾吾地随便找了几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只是一个劲的让她吃。
阿环无奈只得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光棍汉这个时候突然冷哼一声:“你吃的不就是那个孽种吗?”说完变态似的笑起来。
听到这话她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包子,胃里一阵翻涌,意识到:光棍汉把自己的孩子剁成了肉馅做成包子。
过后,阿环突然大哭起来,猛的向光棍汉的方向扑了过去,用手抓着光棍汉的衣服拼命撕扯着。
但是光棍汉仅仅只踹了一脚就将她踹倒在地上。光棍汉骂了一句:“老子自己都养不活了,还养那个小杂种?”说完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为了防止她逃跑,光棍汉将她关在了地窖里。她终日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孩子死了之后,她在这人世上唯一的念想也没有了。
地窖里面漆黑一片,到处都是腌猪肉的腥臭味,吃食只能靠光棍汉送下来。
吃的是什么?用破碗从猪槽里舀的馊饭垢水。 有时光棍汉心情好的时候才偶尔把阿环放出来透透气。
她渐渐地开始习惯了,失去孩子后她想过自杀,但另一个想法疯狂占据了她的大脑,填充了她的内心一一复仇!
过了几年,阿环又怀了孕,但光棍汉却没有因此放她出来。直到后来她生孩子,光棍汉也没有为她请接生婆。
她只能独自在地窖里忍受并且完成生孩子的一系列过程兼痛苦。直到最后孩子终于出生了,但是还有一根脐带缠绕着,她只能自己用嘴咬断那根脐带。
她抱着孩子带着满口的血亲了他一口。
这是一个男孩,光棍汉知道了后高兴坏了。把阿环从地窖里放了出来。但只是对孩子百般疼爱,对她仍旧是老样子。
只是在出来的那一天,光棍汉将一碗猪肉炖粉条放在了她的面前,嘴里还不耐烦的说:“吃吧死婆娘!”
因为长期在黑暗的地方生活,她的皮肤变得很白,一种十分瘆人的白!
后来过了几年,因为闹猪瘟,猪肉市场的生意开始不景气。光棍汉开始频繁地酗酒抽烟,一见到阿环就是一顿打,并且越来越严重,村里的人都看在眼里,但没人敢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
终于!阿环实在受不了了!
某日,光棍汉喝完酒后,回到家暴打了阿环一顿,就趴在床上睡着了。阿环带着满身的淤青躺在了他旁边。
她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回想起光棍汉对她做出的种种暴力行为,心中积蓄已久的仇恨瞬间燃起!
她想都没想地拿起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斧子用力地朝着要害砍了下去。光棍汉当场毙命!
她的脸上溅着光棍汉的血,浑浑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像是着了魔般地可怕,她像涂抹胭脂般疯狂的将脸上流动的血均匀地涂抹在脸上的每一个部位。她好像疯了……
阿环拿着带着血的斧子,她或许很享受这种复仇的快感,把目光投向旁边沉睡得香甜的孩子。仍旧是一斧子下去,砍死了阿环与光棍汉的孽种。
但是杀完之后她便立马后了悔,她为什么要杀那个无辜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她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她蜷缩在满是鲜血的地上,不知所措,思考了一夜,她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一一去公安局自首。
因为是主动投案自首,光棍汉之前有家暴行为,身上的伤疤足以代表这些,还有村里人的人证,但是因为光棍汉死了,终究是死无罪证,她最后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在监狱里阿环仍旧是逃脱不了被欺负的命运,那些女犯们一次又一次地将阿环内心结了痂的伤疤揭开示众,甚至梦里那血腥的场面也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半夜惊醒。
阿环在监狱里因为认真劳作,无不良行为,先后立功三次,被提前一年释放了出来。
她出狱的那天正值冬季,天空下着小雪,而她并不像别囚犯那样如获新生般的感觉,她甚至感到无比压抑。
她触景生情地又回想起她杀人的那天晚上,那段回忆像是烙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她深知这个社会对于她这种毁容者和劳改犯的歧视有多重!
她感到异常难过,带着所有的行李去了一座桥上,她突然把所有的行李扔到桥下,拨开扶手上的雪,背对着河面,坐在上面。
她在上面沉思了许久,才从口袋里轻轻掏出她在监狱里为死去孩子绣的虎头鞋,把它放在一边,她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现在该赎我的罪了……”
说罢,往后一仰,整个身子落向水面,而此时,桥上并没有多少人,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面前的这个女人会投河。
或许从她扔行李的时候,就有人已经意识到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可能是碍于阿环恐怖的脸。
阿环的死能代表什么呢?只不过是为人们茶足饭饱之后提供的谈资而已……
你若问我:“悲剧是什么?”
我便答你:“这就是悲剧……”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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