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里仁第四》06：甭费劲，仁就好

《论语·里仁第四》06：甭费劲，仁就好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解读《易经》时，儒家学者强调的是简易和变易，很少有人说到“轻易”。简易和变易是规律，是方法论，“轻易”则是简易、变易带来的可能的结果。自孔子开始，强调的是身心的修养，很少去谈修养带来的可能的结果。既然在源头上，老夫子都轻易不谈“轻易”的结果，后来的儒家学者对于自然而然引发的“自然而然”也不敢称其为“轻易”。

实际上，孔子“述而不作”所概括的春秋以前的文化，唯一的哲学基础便是“天人合一”，讲求的是天地自然的和谐共生，发展共荣。人心一旦转向归心于这种“合一”，便会如天地自然一般自然而然。所以，孔子讲“仁”，不是标签，不会用科学、量化的标准来度量仁，不会再这个人的额头上贴上个“仁人”的标签，然后在另一个人的额头上贴上“不仁”的标签。而是教人调转头去，关照自己的内心，调适自己与他人，与天地自然的关系，以期达到自心、自身与天地自然的和谐共生、发展共荣。

向外度量外在世界时，是主体面对客体，带着改造的心，是有一个量变引起质变的问题的，所谓锱铢必究、睚眦必报就是这种度量的结果。向内调适内在世界时，是与自己的对话，带着调适的心，只有一个“悟不悟”的问题，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这种知、行引发本质发生变化的结果。

一、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

“仁”不是一种标签，不是一种程度，而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这句话有两种解法，一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真正欢喜、追求于仁的人，会讨厌那些不仁或者不知道追求仁的人”。二是“我从来没有见到欢喜于自己仁，或者厌憎于自己不仁的人。这两种说法，放在整段话中，都能说的通。唯一不同的是，孔子的教化一向执着于自心、自身、自性，很少去苛求他人。如果取第一种意思的话，隐约有些眼光向外了。

在《论语·里仁第四》中，孔子一口气讲了许多“仁”的问题，弟子们意识到“仁”是老师所崇尚和追求的一种境界，虽然说不清楚，但老师崇尚的，自然也是弟子们所乐于追求的。于是，这一段时期，在孔子办的“大学”里，“仁”成为大家热议的话题。同学之间开始用“仁”来开各种玩笑，为彼此贴上不同的标签。于是，孔子借助合适的机会，展开“反馈校正”，进一步谈“仁”的问题。

好为“仁”，厌弃“不仁”，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仁”。这一点特别像《金刚经》上的三句义：如来说一切世界，既非世界，是名世界。“仁心”、“仁道”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世界，但当我们局限在自然而然世界的某个特定状态之中，完全教条或者执著于它时，反而失去了世界本来自然而然的本性。所喜好的“仁”，所厌弃的“不仁”都是一种特定的状态，真正的仁者是不会执著于此的。

二、好仁者，无所尚也

所谓好仁，是欢喜自处于仁。欢喜自处于仁的人，便不会有比“仁”更好，更有价值的东西加诸于身心。便不会有可以加在仁道之上的事物存于心中，蒙蔽已有的仁心。如此一来，除了仁心、仁道之外，无所崇尚，无所向往。

无论我们用什么样的标签去标注世界上的事物和人，总会有一种公认这类事物和人出现。比如“超级女生”、“亚洲小姐”等，一旦有了这个标签，就会有经过海选和“专家”确认的“超级女生”存在，一旦我们执著于某个具体的“超级女生”或“亚洲小姐”去修养自己，实际上，也就失去了评选“超级女生”或“亚洲小姐”的本意了。

所以，喜欢自处于仁的仁者，只会专注于自心所体察到的仁道，不会执著于外来的“仁者”的名，既不会在自己所处的某种仁境中裹足不前，也不会局限在某个特定的人所创造的某种仁境中不可自拔。

三、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

真正厌弃自己“不仁”的人，实际上也是仁者。因为他会努力不使自己所意识到的“不仁”加诸于自身，影响于自心，有染于自性。

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讲到自己所处的窘境：“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喜、怒、哀、惧、爱、恶、欲”是人之常情，杜甫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也会产生悲凉、厌弃的常情来，但他能很快从自己对于所处恶劣环境的悲凉厌弃中推己及人，想到天下人对于这种恶劣环境的悲凉、厌弃。所以，他写出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名句。

四、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

前面孔子讲“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君子不会在须臾之间不恪守仁道，一顿饭，一盏茶的功夫都穷力行仁。这里，孔子接着讲“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有能在一日之内，用全力践行仁道的人，我没有见过力有不足的。

恪守仁道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需要用蛮力。自然而然一日，便是恪守仁道一日，我没有见到恪守一日仁道而感到力有不足的仁者。

五、盖有之矣，我为之见也

这样的人也许有吧，只不过我没有见过罢了。

孔子一向不愿意把话说满，也不愿意把自然而然的行仁带来的自然而然的和谐，看成是轻易的事情。所以，在强调了仁的自然而然之后，又补充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