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段日子，我和同事采访了5位生娃后全职了两三年，之后又出来找工作的妈妈。
因为生育中断了职场经历，这样的妈妈正在变得越来越多。
现在，有了一个词来称呼她们，叫工断女。
在不明内情的外人看来，工断或许只是一种正常流程：生了孩子，离开工作歇个几年，把家里的事照顾好。等孩子大了再出来工作，生活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但真实情况，有这么简单吗？
这次采访里，5位妈妈和我们说了决定全职时的纠结，全职带娃的孤独和不被理解，还有重返职场后的心理斗争。
有位妈妈说，找工作的时候，面试官当面和她说，“像你这样的，已经跟时代脱节了。”
另位妈妈说，带孩子的这几年，已经没有一个好的定位给自己了，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了。
还有位妈妈说，在最崩溃的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生孩子的决定是不是错的。
5位妈妈在开始全职之前，都没有想到，这段日子会有这么多不容易。
以为自己只是回家生个娃。哪里会想到，人生就此被按了暂停键。
二.
视频里，几位妈妈没有抱怨，也没有把自己说得很不容易。
但我们还是想借着录完的视频，多说一点妈妈的难。
女孩成为妈妈，是瞬间就压到身上的担子。
这副担子的压力是如此之大，你当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我要全力把孩子照顾好。
至于夫妻沟通会不会出现问题，和老人会不会发生矛盾，会不会和社会脱节，这些后续的事情，没有那么多心力去考虑。
“现在当妈了，不能只能考虑自己了。”无论是周围的人，还是妈妈自己，都会说这样的话。
可惜，只有当你真正开始全职带娃，才会意识到这件事可以有多孤独。
家人对你的期待变了，现在你的一切要以孩子为重，大家还觉得这是你的分内事，你天生就该知道怎么做。
采访里戴着眼镜的妈妈叫小圆。她说，孩子第一次感冒，半夜烧起来了。自己一个人抱着靠在沙发上，一天没吃饭。
采访里的莉莉因为喂夜奶，经常是一小时醒一次。
明明累到不行，但脑子里有各种事情，一连几天怎么也睡不着，哺乳期间不能吃安眠药，只能这么强撑着。
可是和父母提起这些，他们也只会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Vivi之前六年和老公关系很好，每天出门都会拥抱亲吻。但是全职在家后，她渐渐发现两个人的沟通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他说工作的事，我没力气回应；我想和他说点孩子的事，他也没太大兴趣听。”
孩子2岁之后，采访里的多多妈，经常被儿子的乱发脾气搞崩溃。但是和老公说起，得到的经常是“小孩子的话，不用听”这样轻描淡写的回应。
“还有些时候，晚上想和老公聊聊，可怎么都等不到他回家”；
自己的难，最亲的人却不理解，是最深刻的孤独。
当初以为自己离开了工作，可以和家人更亲近些；没想到，他们也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而出了家门，又要面对外人的不理解，被别人的冲劲给刺激到。
在小区里带孩子，有人看到会劝你，“年纪轻轻的，不能总在家带娃吧”；
新闻里，总会说有些妈妈产后15天就复工，众人夸奖她“太拼了”；
有时一不小心，会在朋友圈里看到以前自己的同事或是下属，已经成了部门的小主管，前途一片光明。
“看看人家”的压力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慌乱无助叠加上紧迫感，时间久了，自己也不再多说什么。
你开始和自己说，我的慌乱、劳累和负面情绪，都只能靠自己解决。
生活一点点暗淡下来，开始变得很容易失落，很容易焦虑，很容易迷失。
三.
这次采访的5位妈妈，都在两三年后选择开始找工作。
各种压力，已经要喘不过气了。硬着头皮，把心里的忐忑塞回去，一定要突破现在的怪圈。
氧气有个重男轻女的婆婆。因为生了女娃，从第一天起就对她指指点点。
差不多三年后，她下定决心重返工作。她说，“我当时对工作唯一的设想。就是要从这个家里走出来”。
但如果没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是没法接受复工的考验的：现在的职场，对工断妈妈太不友好了。
有些是对你现状的怀疑和不体谅：
氧气和我们说，面试时别人看她简历上写着有两个娃，会很直接地问：会被小孩绊住吧？确定能有时间在工作上尽责吗？
读者文阳说，面试的时候有人问她，我们这个工作经常要出差的，你可以么？
韩剧《罗曼史是别册附录》的女主角姜丹伊，就是位工断妈妈。一次面试之后，她在厕所撞见面试官，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公司这种地方，不是你这种声称工作中断再就职、什么都不懂的人，以郊游的心情来的地方。
一次次的应聘失败后，她感慨：公司宁可招十个应届毕业生，也不要招一个全职妈妈。
——在一些公司看来，毕业生什么都不懂，但是有冲劲。可是全职过的妈妈，大概没什么事业心吧。
有位读者和我们说，她曾经给老板推荐过一个全职妈妈候选人。结果老板在邮件里和她说：这人简历太单薄了。刚工作几年就回家带娃，没有奋斗精神。
“我这位男老板可能从来没想过女人的时间线有多紧。顶着28岁是最佳生育年龄的魔咒，大学毕业以后，职业资本积累、结婚、生孩子，所有这些事女人都要在五六年内完成。
他大概是觉得全职过的主妇，那段经历等于是空白吧。全职，就等于闲在家里。”
一边要求女人和男人一样拼，一边又不为她们负担生养孩子的累。这太不公平了。
而当外面的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否定你，工断妈妈自己也会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
在被面试官打了无数次耳光后，不少工断妈妈只能将就，选择一份回报不丰厚，自己也不那么喜欢的工作。
尽管在此之前，她们都曾干劲十足，对自己的未来有过美好的畅想，拥有过一份自己无比热爱、全身心投入的事业。
四.
工断妈妈重返职场，就像天然带着残疾：对孩子的牵挂和内疚，让她们变得很脆弱。
开始上班后，莉莉的女儿会表达对妈妈的不高兴。
一次，她给孩子念绘本《妈妈，你会永远爱我吗？》，女儿突然说：
“妈妈你不爱我，不像以前那样经常陪着我了。
所以我也不要爱你了。到了另外一个星球，也不要爱你。”
那一刻她又想到自己找了新工作后，父母会念叨：
“孩子快上小学了，要多陪着写作业，重心应该在家里。”
“现在你要去就去吧，迟早要回来的。”
莉莉当时和女儿说，不管你怎样对妈妈，妈妈还是会一直爱着你的。
这样的打击，一时真的很难消化。但当初全职的日子，把自己搞得那么灰心丧气，现在再回去，真的是办法吗？
她试着去找自己的出路，后来发现，唯一的方法是和自己和解。
她先是说服了自己，再告诉女儿：爱不一定要一直看得见、摸得着，想念也是一种爱。
后来有一天，女儿突然告诉她“我今天踢足球的时候，突然就想你了。”
她说：“我也是，在食堂吃着饭的时候，突然就想你了。”
当妈后的女人，没有兼顾，只有妥协和想办法平衡。这其中的辛苦，你也一定经历过很多很多次。
五.
我们今天说的是工断妈妈，但又不止是工断妈妈。
这是和每一个妈妈都有关的故事：养大一个孩子，我们都承担过大量的隐形劳动，都有过太多不被人理解的时刻，也都曾经为孩子和家庭，做出过各种各样的妥协。
每个妈妈都是被撕扯的人。孩子是妈妈的软肋，她让我们变得不再那么酷，不再那么一往无前。
但孩子让妈妈明白，人世间的种种羁绊，是比自己的光彩照人、成名得利更有价值的事。
孩子也让妈妈明白努力生活的意义和价值：因为孩子就是妈妈的一面镜子，妈妈的品质，总会通过家庭传导给孩子。
生孩子，也许为我们的职场按了一个暂停键，却是我们人生的原动力。
带孩子而中断的职场履历，并不意味着一事无成。女人在当妈这份工里学会的坚韧和勇气，会让她们在职场上更不惧怕难关，更不容易被打倒，更不轻言放弃。
当了妈妈后，日子变得复杂了，但也变得更完整了。是否选择复工，复工后要做什么样的工作，都不再只是为了自己。
做妈妈的辛苦，我们可以承担，可以扛过来。但那些内心的撕扯和自我挣扎，需要被认可，被看见。
别让妈妈独自陷入自我否定，也别让妈妈走上一条只能靠自己摸索的夜路。
祝所有的妈妈自带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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