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啊?”妈妈坐在藤椅上,享受着我给她捏着肩,半扭着头问我。那是09年的十一假期,我回到屯溪。
妈妈从06年确诊帕金森症以后,行动能力每况愈下,08年初尚能出行,到年中就无法独自外出,腰弯得非常厉害,必须借助助行器才能行走。考虑到不让我分心,二老主动提出先回屯溪住段时间,于是09年五一期间就送父母暂回老家小住,十一假期恰逢中秋,便回去探望。
记得敲开门时,妈妈就在等我了,双手背在腰后,尽可能地挺立起来,她似乎比半年前情况好些,笑容还是那么和蔼,掩藏不住的开心。妈妈那几天很兴奋,弯着腰还是想跑东跑西,总想为孩子们再做点什么。我劝她不要忙了,安心养病,多休息多锻炼,把身体养得好一点。我说给你硬指标,至少不能恶化,她这时又象个孩子般的解释她是如何辛苦地锻炼,每天做多少多少次下蹲了、腰撑了,绕操场走多少多少路了。患帕金森症之后,肌肉机能的退化让妈妈身体十分僵化,再加上本身腰就不好,她在锻炼时其实是很痛苦的。妈妈每天分七八次服用各种药物,她是那样精确地计算和守候着服药的时间,那样注意和遵从着各种服药的忌讳,她是多想身体能快快地好起来啊。
妈妈是文艺出身,11岁就进文工团,才艺虽不很突出,但对歌舞戏曲一直十分喜爱。退休以后无论在上海还是在屯溪,她总是老年歌舞团队的热心份子,后来参加不了了,我就给她买了很多黄梅戏的碟片听,她边听边哼,自得其乐,可是我却知道当她只能在阳台上尽力探出头去看着别人排练而自己无法参与时内心的失落和痛苦。她是如此地热爱着生活,可生活却在晚年给她磨难。
10年的春节我去接二老来上海过年,妈妈身体虽无好转,但精神状态还是不错,他们是 2月27日回去的,没想到这竟是最后一面。当我9月29日下午赶回屯溪,妈妈却是在ICU的病床上。妈妈那天5点左右突发脑溢血,爸爸发现时她倒在房间地上,尚有知觉,后送至医院抢救,但9点过后,出血日益严重,大脑完全失去意识。
我那天回答妈妈,上海和屯溪不过四百多公里,开车五小时罢了,徽杭又要建高铁了,以后坐火车不到两小时呢,住哪都很近的。可事实是这四百多公里真的很遥远,我牵着妈妈的手,在她耳边轻轻地呼喊,可妈妈却再也看不见儿子那熟悉的脸,再也听不见儿子叫她一声妈妈了。
屯溪的家中处处是妈妈的影子,她的拐杖,她的助行器,她一点一点打包好的满满的药箱,原本计划9月底到上海多住段时日,但后来大家商议改到10月底,没想到一切却彻底改变了。我不敢去想妈妈在发病后的几个小时里想着什么,在妈妈最需要儿子来保护她的时候,儿子却不在妈妈的身边,每每及此,我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在离开屯溪之时,我把那一年家中的台历带在身边,在我生日的那一天,有妈妈写下的“儿子生日”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她是用多大的努力来写下这几个小字的啊。我可以理解妈妈的心,因为今天,儿子思念妈妈,就如同妈妈写上儿子生日几个字时她思念儿子一样。
兔年元宵(2011年2月17日)初记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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