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三次落泪

父亲的三次落泪 父亲的三次落泪

  二十岁的時候，母亲突然离我而去，那种悲痛无法言表，不吃不喝不睡，任何人的劝慰都无效，那几天，让父亲哥哥姐姐们无奈到嚎淘大哭了很多次。

  二十六岁时，父亲突然离世，因为有丈夫可以依靠，我很快就緩过劲来。原以为，面对生离死别，我可以做到淡定从容了，但是，去年，先生的父亲离世，让我到現在都无法释怀！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个特别讲究、特别能干、特别強硬的人。他的穿着永远干净整齐，头发永远一丝不苟；家里家外永远在忙碌；无奈抑或痛苦从不求人。但是，这样一位老人，却三次在我面前落泪。 

  前年的6月13号，婆婆在湖南老家跌了一跤，当时并无大碍，一天后昏迷不醒。先生接着赶了回去，我因为任教毕业班，上完了中考前的最后一节课才赶过去。当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轻轻叫一声「爸爸」时，老人家突然哽咽不语，泪如雨下！威严的父亲，第一次在儿子儿媳面前落下眼泪！那一刻，我发現，父亲以前挺直的腰弯了，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乱了，无助得像个孩子！父亲真的老了！老了！我转过身，拉着婆婆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也许是心灵感应，昏迷一周的婆婆竟然睁开了眼睛。高兴至极的父亲很快恢复常态，张罗着让我去吃饭，又要先生去医院对面酒店定个房間让我休息。嫁到他們家二十多年了，老人家还是对我客客气气。对自己抠门，却生怕亏待委屈了我们。 

  婆婆度过了危险期，但是除了有意识，其它方面跟植物人沒有区别！第二天，我给婆婆买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想换掉她身上穿了几天的衬衣。因为她身上插管很多，脱衣服不方便，只好把她的衬衣剪开！婆婆面露痛苦的神色，似乎很不情愿。父亲突然失声恸哭，喃喃说：这是你妈妈最喜欢的衣服，到哪裡都穿着它！她舍不得剪掉！看着父亲的眼泪滴落在婆婆的衣服上，我明白了什么是「貧贱夫妻百事哀」！ 这是父亲的第二次落泪。

  婆婆病情穩定了，弟弟把婆婆接回合肥，我们也回珠海上班！  半年后，婆婆离世。父亲崩溃病倒，被诊断为脑萎缩、抑郁症。寒假期间，我們回合肥，失语几月的父亲竟然开口说话了，我們在厨房做饭，走路蹒跚需人搀扶的父亲还总是习惯性地往厨房走。是怕我們做不好？以前，回合肥我們从来不做飯，偶尔我站起身去洗碗，父亲总是说：你不要忙，别弄脏衣服。你弄不好，我來！我也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現正，智力水平下降的父亲还是习惯性的不放心吗？

  去年五一，父亲出院了，先生把他接到珠海。到机场見到父亲，他的瘦削让我吃了一惊！我问他：爸，想我們了沒有？他哈哈一笑，似乎自言自语：想你们沒有啊，想---父亲完全像一个正常人了！他兴奋得一连说了好多话。白天我们去上班，他还能跟照顾他的孙女简单聊天。有时我在单位打电话給他，还能简单地回答我的問題。但是沒几天，父亲的话又少了！5月24日晚，我给老人家喂飯，哄着他：爸，好好吃，等身体好起來，暑假我们带您去香港看看。一向温順、乖巧得像个孩子的父亲很不配合地摇揺头。我很惊訝，跟先生说了此事。先生說，父亲糊涂了，说什么都很正常！25日早上，我给父亲喂饭，他仍然不是很配合，怔怔地望着我，似乎有话想对我说。我急着上班，也沒多想。说，爸，来不及了，我要上班了，你孙女喂吧！他点点头。因为23号（星期六）车被撞坏，去维修了，25日中午沒有回家看父亲，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中午打电話给女儿，女儿说爷爷午餐喂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女儿说，爷爷，快点吃吧，我要看书了，他才吃完。整个下午，我沒有课，但是心神不定。好容易挨到下班，坐同事的順风车回家。路上，接到女儿电话，说爷爷脸色惨白，瞳孔放大。我急忙拨了120。心急如焚！当我和丈夫绕过白色救护车，飞奔上楼，医生对我們说：沒辦法了！我不相信，把半躺在沙發上的父親扶起來，拍拍他的背，我看见了父亲眼角的泪滴一直流到了两鬓。父亲，你是想我们了，一直等我们回家吗？你还有很多话没跟我们说？抑或是我们中午沒有回家看你，你伤心了？觉得我们嫌弃你了？......我忍不住嚎淘大哭。家里哭成一团！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医生說：你們是成年人了，准备后事吧！。

  是呀，四位老人都离我们而去了，我們是成年人了！我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成长，是从离开父母或父母的离开开始的。但是，这样的成长，总是为时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