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学期,到了暮春时节,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杨花榆荚到处飞舞,油菜花地里一片金黄。这个镇子也不算大,野外的暮春的气息也就轻易地暖烘烘吹进四中校园。
离高考也不过三四个月时间,大家每天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复习。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晚自习之前的课外时间去“南地”背书。所谓“南地”,是出了学校正门,穿过105国道,沿一条向南的村道走个二三百米后豁然出现的一大片农田。那一大片农田挨着一大片树林,树林里只有疏疏落落几户人家,离国道也远,的确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思。
我猜那起头的人也是我们几个文科班里的不知是谁——理科生不大需要像我们一样对着各样资料大背特背。总之,去“南地”背书在班里成了一股小小的潮流,我也成了追赶潮流的一员。
像很多中学时代的女生一样,我去“南地”喜欢结伴而行,叫连的女生经常是我的游伴。在大好的春光里,三个两个十几岁的学生,夹着几本书,徜徉在田野小径,更像是郊游而非用功。事实上,我现在能回忆起来的那背书的时刻,也跟高考的焦虑和压力没有多大的关联,有的大多是傍晚的散发暖意的夕阳,树林里泛着光的哗哗作响的杨树新叶,还有忙着拔节的小麦独有的清香。
通常是,英语单词还没有记住几个,或者一个历史大人物的生卒年份还没弄明白,人已经凑到一块,开始探讨班里最近又有谁喜欢谁了,或者谁又不喜欢谁了。再拿出各自看到的,听到的,或者自以为意会到的证据,做进一步的推论。待到夕阳投下来的光芒越来越淡,放羊的老头儿跟着羊群后面吆喝着经过,我们才惊觉离上晚自习的时间已经很近了,赶紧收拾,回学校。
背书的时候,也会遇到认识的同学。突然从油菜花丛里冒出一个头来,笑两声,揶揄几句,再各自回到自己的小地盘做苦读状,直到不知不觉又凑近,开始又一轮的班级秘闻解读。然而,要是刚巧遇见有好感的人也在,那是万万不能再聒噪任何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的,必须做出一个高冷的刻苦背书样子来,来掩饰内心小小的慌乱!
有时候也会提到未来。未来的我会在哪里?哪个十几岁的人没有在心里问过几次这个问题呢。那叫连的女生曾经在“南地”向我表达过她的忧虑:高考希望渺茫,不知道出路在何方。她那时候不知道她,一个文科生,将来会在一个她当时可能都没有听说过的城市,变成了一个妇产科医生。我又何尝知道我多年后落脚在一湾海峡之畔?人生。
未来,在那时是有点点遥远的事情;对于农田的主人来说,当下的事情,是要想法子赶走这些毕业班的兔崽子们——那块田都被踩成什么样子了!恼怒的农田主人终于跑到学校里向领导抱怨了。老师们很快在班里明令禁止学生去“南地”背书。
“哪不能背书?!非都跑那去,踩人家的麦!”老师说。
现在我多想笑着回一句,“少年人的事情,能叫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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