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遗失
高三的时候,狱警父亲意味深长地告诉了我一个惊诧的消息:“他被关进去了,关在我那里,因为抢劫。”这消息使我心痛不已,我为他对命运的选择流下了长串的眼泪。那天,我用QQ给他发了条消息,一个月后被保释的他给我回复:“不要告诉以前认识的人,很丢人。”
我痛心地问他:“你为什么干出这样的糊涂事啊?”
他回道:“以为好玩呢!”
我味同嚼蜡。
那个我最想念的男孩,最后锒铛入狱他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我想这和他的家庭脱不开关系。当他的父亲从小混混变成小有名气的大混混时,他出生了,生活在富裕却动荡的家庭环境里。五年级的时候,城里发生了一场轰动全城的大斗殴。那天他神神秘秘地告诉我:“我爸被抓走了。”从他的口中我的得知,斗殴的前一天晚上,他家的酒店没有了床位,全住着带刀的打手。他动情地说起那场斗殴时,仿佛再现了他的父亲指挥人马冲锋陷阵的英姿。那时他戏谑的表情背后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悲伤啊!当班里有同学得知消息后嘲笑他父亲的罪犯身份时,他愤怒地挥起他的拳头来维护父亲的尊严。
那是才上初中没多久的深夜,我听到窗外有人呼唤着我的名字,我扒在窗边往下看去,发现他推着自行车站在昏暗的路灯下翘首以盼。这时他的父亲还在监狱里,他的母亲用扇他一记耳光的方式促使了他这次深夜悄悄的出走。我打他母亲的电话,电话那边是ktv鬼哭狼嚎的声响,他的母亲得知他的出走后,显得风轻云淡,说晚点来接他。我告诉他:“你妈晚点过来接你,她现在在和朋友唱歌走不开。”我看到他原本消沉的脸色又深了一分。我相信这一遭遇只是他这些年来生活的缩影,只是我不知道后来他用自我堕落的形式去对抗这种待遇值不值得。
初中的他交了一帮与他打打杀杀的好兄弟,我的位置也逐渐被他们所取代。那段时间,他的空间里乌烟瘴气,布满了他和兄弟们抽烟、喝酒、纹身的图片,他沉浸他混乱的世界里,扭曲的笑容使我对他的未来生活产生隐隐的担忧。果不其然,又过了段日子,我听到他打群架、斗殴的消息,直到他退学的消息传来后,他就销声匿迹了。我和他的联系,也仅仅是通过QQ上几条冷淡的信息来维持。我常劝他不要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他回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就绝交!”他的话像一记重拳击得我昏昏沉沉,我顿时哑口无言,眼前的电脑屏幕犹如我俩的友谊一般在慢慢地碎裂。所以在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像一个陌生人站在宾馆门前朝我嬉笑着说话,他的脸空洞洞的,像是轻飘飘地消逝在夏日的阳光里。
后来,他就真的消失了,我问遍了所有可能知道他消息的人,他们都摇摇头说:“他消失了。”
每当我想起这个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心脏就被绑上了一个黑夜的结,空气郁积在一起,使我痛苦地喘不过气。
那个我最想念的男孩,最后锒铛入狱初中是我俩的转折点。我和他拉着手走到了“V”型路的尖点,然后手牵着手分道扬镳。起初两条路隔得窄,还可以牵着手,后来,隔得宽了,手就只好放下,这是友谊的第一击。但隔得不算远,还可以互相张望,再往下走,看也看不清了,只剩下空洞的声音来维系渺茫的友谊,最后,当声音也抵达不了遥远的对方时,一切就戛然而止了。归根结底,我和他走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注定了一切终将成为回忆。
高考后,我把自己考上军校的消息告诉了他,他回我:“兄弟你真厉害!”那天,我们谈了许多。他多次表达对以前浪费大好光阴的悔恨,可是他现在再下定决心翻开书本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字都不认识了。他还告诉我一件往事:他在高二的时候,父亲利用关系把他送进部队,他也想好好在部队开始新的生活,告别以前的自己,可是他受不了新兵班长对他的管制,与其大打出手,最后被部队退了回来。他要我在部队好好干,算是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我满口答应他,仿佛找到了小学和他说话的感觉。我们愉快地商量好在我离家上军校前约好见一面,可我们却在约定的时间都没有互相联系,这也许是一种默契吧。当约定的时间临近时,代替心中愉快的已经变成了不安,我们已经意识到见面后会无话可说。
我很后悔那一次没有见他,因为从父亲那得知他又进去了之后,我知道再见他已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了。也许我错过了最后一次见他的机会。
那次走在路上,我看到两群学生模样的少年互相争执着,有人拿着板砖,有人拿着锁链,一场群架一触即发。我没有像其他行人一样避之不及,反而站定了观看起来。我想起了他。这里面的每一个少年都仿佛是他,他们真亲切。
两群人已经打了起来。我看到其中一个少年异常威猛,像一头发情的公牛一样横冲直撞,没有人敢靠近。我一直观察着少年。不幸的是,少年的身后飞来一块板砖,直中头部。少年倒在地上,没有哇哇大叫,依然是一副骄傲的姿态。我碰上少年的目光,我俩就这样对视着,世界很安静。我想,初中时的他作为扛把子领着一群人在外打群架时,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场景呢?他会不会也像这个少年一样横冲直撞?在某个拳打脚踢的定格画面中,他的眼里会不会涌现小学时的帮派岁月,他身上流下的每一滴鲜血会不会成为他连接过去的鲜红色彩,他又会不会倒在血泊中嘴角绽放出浪漫的微笑呢?
那个我最想念的男孩,最后锒铛入狱我至今还能回想起很多与他一起做过的事情。我们一起欺负过小女孩,一起在背地里骂过烦人的老师,一起在校外的小卖部吃着热狗,一起趴在他家的窗前数着轰隆而过的火车……
有时,我还是会点开他许久未更新的QQ空间。当翻到他的留言板时,我看到有一个女孩子每天都在坚持给他留言,两年来未曾间断。女孩说她想起他的时候就会流泪,怕他在监狱里过得不好;她会等他出来,出来就订婚;她会等他一辈子,爱他一辈子;……我不知道这个女孩子会不会坚守她的诺言,但是在他出来的那天,他在阳光明媚的监狱外翻到这些留言时,心里可能会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吧。
那一刻,他会获得新生吗?
那个我最想念的男孩,最后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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