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女青年

之前我在公号上更新了一篇名为《归途》的文章，有一位刚认识的男性朋友对我说，“我没读懂你所谓的‘归途’。”我大概和他解释了一下。可随着而来的却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说教，“你想辞职，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你却不能确定这样的理想是否能坚持一辈子！理想之为理想的前提是你所希望做的这件事也必须同时能满足你对于物质的需求！···”“你不能习惯于现在的生活，你需要走出去，去旅行，去追梦！整天除了上班就是上课，除了上课就是上班！然后把所想所感诉诸于那些无聊的文字。最后你真的就‘强大’到自己活成一个世界！你才三十岁！还可以尝试很多次！···”

Ouch！

我回复，“所以，你认为我是一个没有脑子只会幻想的女人。”对方回答，“我是怕你是个没脑子只会幻想的文艺女青年。”

苗炜在《为文艺青年一辩》一文里写到，很多人把文艺青年的特征总结为以下三点：“第一，没有生活能力，挣不到钱；第二，有不切实际的梦想，痴呆而固执；第三，爱好文艺，喜欢电影啊音乐啥的。”

该朋友对我的描述至少符合以上中的两点，所以他觉得作为“文艺女青年”的我一直活在自己不切实际的梦境里，而对于我等这般的空想家最好的自我救赎是去追逐“诗和远方”。等被世界一顿暴击之后，就会回归生活，亲手筑起一座坛城，然后心甘情愿困囿其中。

当然，这并不是我第一次面对如此突如其来、一己之见的指责，但我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于是回复对方，“有什么东西可以一辈子？稳定？我一直都在努力平衡理想和生活的关系，所以不用去旅行我也有勇气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我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家，我需要生存，需要物质保障，需要还房贷，所以，我会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准备，直到梦想也可以支撑起生活的时候。于我，三十几岁和二十几岁最大的区别不是三十几岁仍然年轻，而是在这个年纪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我等得起。”

事后想想，朋友那番话让我最不舒服的地方在于他对“文艺青年”的误解。

其实，几年前我也把“文艺”误认为是一种姿态、一种情怀，是形而上且无法触及的精神领域。所以，当时我对文艺青年的理解是一群游离在生活边缘，自我、不羁、任性的年轻人。他们不被世俗捆绑，不为欲望裹挟，活得随性而自由。可也因为他们“脱轨”的行迹，让人不由把他们和“不切实际”联系到了一起。

可是，三年前当我读到陶立夏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文艺”并不是我理解的样子。

遗憾的是，三年前的我并没有读懂陶立夏，只是隐约觉得“文艺女青年”应该是她的样子，安静、平和、追求自我。

直到最近读完了她的《生活的比喻》、《分开旅行》、《把你交给时间》、《夜航西飞》（译本）等书，我才开始明白，原来文艺女青年也可以是一个鲜活而真实的存在。虽然对文艺的追求和坚持是她的人生常态，但出色的工作能力和强大的内心才是支撑起她梦想的原动力。而在这刚柔并济里，还有为己、为爱人洗手作羹汤的烟火气。

在《分开旅行》里，她用了两年的时间，开启了十三趟旅行，只为结束一段奄奄一息的感情。关于这段感情，只有在旅途的间隙里可以瞥见，没有怨怼，没有指责，没有伤心欲绝。而与旅途交织的除了两人回忆的片段，还有眼前生活的继续。在她的文字里，不再只有“诗和远方”的追逐，还有现实生活的略影。我想她的老板对于她“一再出走”的包容，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出色的工作表现和过人的设计才华。而那些关于无论多么疲惫，她都会认真给自己做一餐温暖的饭食，并认真吃完的描写，让我看到了那个瘦弱女孩真实而坚强的样子。

在书里她这样写到，“当所有的碎片渐渐拼凑成一个人看的风景，我开始明白，走那么多路，不是要再次找寻到你，而是为了失去你。”可最后，在米兰街头，当她看到海报上的标语，“I am still in love with you（我依然爱你）”时，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在米兰大教堂的圣坛前，她点上了一只白蜡烛，她说，“烛光跳动，仿佛天使挥动羽翼，流星坠落如雨。而我，终于可以原谅你，同时给我自己最珍贵的礼物：自由。”

在经历了一段人生和一次又一次的旅行之后，她用文字娓娓道来爱情的真相：“有些人，再不能回到相识的最初。但是，我们会记得。”这就是文艺女青年自我疗愈的方式，没有与感情纠缠，更没有和世界撕扯，可因为曾经爱过，所以允许自己记得。

我喜欢苗炜对“文艺青年”的诠释，因为他不仅看到了他们真实的样子，而且也懂了他们的追求。

 “我想，所谓文艺青年，在精神生活上有更高一点儿要求，不喜欢肤浅的娱乐，他们不仅要过上安逸的日子，精神生活上还要丰富，能欣赏里尔克，能去欧洲玩玩，有这样的追求，自然花费不少，智商也肯定够使。”

此外，苗炜还总结了他眼中的“文艺青年”的三个特征：

“一是，多少是爱自由的。···他们未必有改天换地的志向，但维护自己的小天地，不受他人的影响。通俗的说，就是当个人处于非强制或不受限制的状态时，个人就是自由的···二是，很强的个人主义色彩。珍视个人财产，强调个人利益，当然最重要的一条是个人独立。看着有点儿自私自利，实际上不麻烦别人，能照顾好自己···三是，浪漫主义情怀。喜欢美好的事物，有点儿神经质和忧郁。相信少数比多数更神圣，失败比成功更高贵，他们觉得，成功往往是一些粗俗的东西。能有这样的想法，得有安全感的生活做保障。”

陶立夏在《把你交给时间》里写到，“我又何尝不想设计自己的命运呢？但是仅凭这点任性是撑不过余生的。”你看，其实文艺青年并不是一群能随心所欲为梦想而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