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說愛你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法国巴黎的国际CA9501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前往28号登机口登机。”
提醒旅客登机的广播响起，她在专用通道的登机口驻足了整整三分钟，却意外地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是因为今天是情人节的原因吗，还是这几天天气一直阴沉沉的缘故，为什么，没有看到他的这一刻，她竟然会感到有一丝的不踏实。
自他们分手后的这半年里，每月的十四号他都会坐上这趟飞往巴黎的航班，为的，只不过是看她一眼，跟她说一句“情人节快乐”，尽管他们之间已不再是情人。她出国留学之前总听朋友们说，外国的帅哥虽帅，却花心的很，可别被轻易欺骗了感情，但奇怪的是，他们之间，他却成了情深不悔的那一方，而她则是别人眼中的薄情人。
“Kelly，看什么呀，快登机啦，好多人都上飞机啦，再磨蹭可没时间准备了……”同是头等舱服务组的小柔用胳膊撞了撞她，提醒她马上进入工作状态中。
她在工作间准备着待会儿提供给旅客的酒水，不时张望一下客舱，经济舱的位置都陆陆续续地坐满了人，商务舱也差不多了。
“还有十五分钟停止登机，你出去指引一下乘客，这里交给我吧！”或许是组长看出了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主动接过她手上的工作。
“先生您好，为方便其他旅客登机，请您尽快找到位置入座。”等她安顿好了头等舱的旅客后，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寒假快要结束，乘坐飞机的旅客特别多，就连经济舱也坐满了人，商务舱也是座无虚席的，唯独那个位置却是空的，会是他吗？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起他。
半年前的那场分手，共同的朋友都一致认为是她的无理取闹，他没有错，只不过是太在乎她，但她又有什么错呢，如果说一个女人把事业看得很重是错的话，那和旧社会又有什么区别。
她提出的分手，当时的他并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微笑的说了声“好”，温文尔雅的像个不会拒绝的好好先生，这让她觉得更加难受，似乎连她自己都要指责她的所作所为于他是多么的残忍无道，似乎她就是那个坏女人。
朋友们说她无情，说她没有心，其实她自己也是承认的，从初恋到现在，她的每一次分手或被分手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留恋，转眼间，那些人都成了她生命中行色匆匆的过客，就好像从来就没有爱过，甚至，没有来过……可如果真是这样，又怎么解释现在看不到他的她，会感觉如此心慌呢？
三年的感情，她曾经也以为能够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结束得干干脆脆，只可惜，他没有给她干脆的机会。从那以后的每月十四号，他都会乘坐这趟飞往巴黎的航班，买的商务舱同一个位置的机票，在她为他捧上一杯水时微笑说声“谢谢”，下机舱时点头说声“再见，情人节快乐”，除此之外，他礼貌疏离的就如同每一个坐在商务舱的旅客，但看她的眼神却又那么明显地暴露他的心思。没错，他在挽回她，他在等她回头，以这样一种无声却又令她无法忽略的方式。
然而，今天，二月十四号，真正的情人节，他们分开后的第一个情人节，他，似乎要缺席了。当感受到了内心的失望时，她下意识地控制自己去反驳那个念头，她并没有想他，真的真的没有想他。
她站在机舱口等待着舱门合上，还有4分钟，3分钟，2分钟……一个高大的身影，笔挺的深蓝色西服，将那束玫瑰衬得比夜莺的鲜血还要殷红。
她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迅速调整好呼吸，抛开那一瞬间的心跳加速，向他展开标准的职业式微笑，“先生，请您尽快入座，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他点点头，抱着玫瑰坐下，举手投足间依旧带着法国人特有的浪漫与绅士风度，只是那束炙热的目光由始至终都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她被他盯得如芒在背，堪堪转身退回了工作间，心跳似乎又不知不觉地又加快了些，心里有一团火，一杯冰水下去也无法浇灭。他今天这副模样又是想演的什么戏份，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们之间本不该有过多的藕断丝连，越是如此剪不断理还乱，对双方都不是长久之计。
待心情平静，她决定这一次不能再逃避，无论如何都要和他说清楚，无论如何都要来一次直截了当的再见，哦不，是再也不见。
飞机脱离跑道，借着空气的推力缓缓上升，窗外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小，车辆、楼房这些平日里的庞然大物在这一刻都仿佛轻如蝼蚁，看着这样的景象，不觉的就让人放下心中的牵挂与不快，那些俗世的烦恼，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尽管天依旧没有太阳的踪迹，他依然乐于欣赏窗外的景色，因为心中有欢喜之事，一切都变得愉悦起来。
飞机穿过层层云朵，进入平流层。她准备好头等舱所需的茶水，深吸一口气，推着餐车迈出了工作间，下意识地向他所在方向看去，这次他没在看他，只是低头翻阅杂志，她松了一口气，开始从离他最远的左前方为乘客提供酒水饮料。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他身边，“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冰水，谢谢。”她迅速倒了一杯冰水递给他，当他伸手去接时，机身在大家都没来及反应的情况下剧烈晃动了一下，水，撒在了他的西裤上，为了扶住快要摔到的她，他左手拽着的的红色小盒也滚落到地上。
“乘客们，飞机遇到气流轻微颠簸，请乘客们不要慌张，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谢谢您的配合！”气流颠簸是飞机上升时经常遇到的事，她没有在意，从餐车里拿出餐巾纸递给他。
他没有接，而是弯腰捡起脚边的小红盒子，抬起头微笑着看她。
身边的一些乘客在议论纷纷，好像在为刚才那一下颠簸担忧不已，但他们在说什么，他和她都没有听清，因为她清晰地看到，他眼里是真的闪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而这种光正是三年前他最吸引她的地方，就如当初他向她走来，对她说出那三个字时一样，炫目得令她挪不开眼。
“乘客们，现在飞机飞行高度为海拔9600米，前方有不稳定气流，将会产生一定程度的颠簸，请乘客们不要慌张……”机长的语音提醒尚未完毕，机身再一次剧烈地摇晃起来，上方行李架上有两件行李掉落，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引起了一个女孩的尖叫，在座的很多乘客都不安躁动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颤动紧张。
飞机飞行依然很不稳定，机长戛然而止的语音提示并没有再响起，她也有点不安起来了，可作为机舱工作人员，她此时此刻的首要任务是安抚乘客们的心情，就在她转身想要安慰抱着嗷嗷大哭的婴儿的年轻母亲时，上方行李受不住重力的牵引，正要进行自由落体。
他眼看着行李掉落，长手一捞，把刚转身的她一把扯回来摁在怀里，行李砸在了她身后的餐车上，盛饮料的玻璃瓶碎了，他用手护住她的头，不让她被四下飞溅的玻璃屑伤到。而这时，机身又迎来了一波更加强烈的震动。
他的手揽着她不放，她的心狂跳不已，却不知是因为着紧张的情况，还是因为她耳畔熟悉的温度。
指尖微凉，什么东西发着光套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别怕，有我在”抬眸竟是他深情而略带戏谑的目光，她有些气恼，他怎么能在这样紧急的状态下还有心思把戒指套到她手上，跟她说着这些毫无用处的情话。但在气恼之余，她能感觉到更多的，是莫名的心悸。
以前人人都说她像没有脚的小鸟，在天上飞来飞去却片刻不肯停下来，但现在，此时此刻，无名指上的凉意似乎在有意无意地牵动着内心深处的某一根血管，带来一阵阵幸福的心痛，那种感觉就像是漂泊多年的小鸟一下子有了家，再也不用风餐露宿、风吹雨打，让她即使在这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依然感觉到安稳和踏实，而这些，都是他带给她的，吾心安处即吾家，毋庸置疑的。
这时的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这场风波的的过去，等待着一切重回宁静。有人说，在你将死之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定是你此生最爱或最恨之人，她是信的，那么，他于她而言无疑是前者而非后者。但是，她却恨自己为何此时才发现，她并不是没有心的小鸟，而是他眼中心上念念不忘的珍宝。她爱他这件事，若现在懂得，还会不会太迟，她想。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微微的薄汗却也透露了他的紧张。他并不是一点都不怕的，他也怕就这样失去了她，他也怕在他还没有挽回她时一切就已结束，可他知道慌乱没有用，在这样地情况下他更要做她的后盾，这样，才更有资格成为她的家。
感觉到她的颤抖，他俯首在她耳边用法语一遍又一遍地说那三个音节。他是法国人，她是中国人，但在过去三年里他们一直用英语彼此交流，尽管他们都会说对方的母语，她却从未听他说过一次法语的我爱你。
都说法语是最浪漫的语言，她以前还会争辩“中文才是最美的”，可现在，从他唇齿之间发出的每一个音节，似乎都带着神奇的安定人心的力量，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不得不承认是这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这一刻，她终于抛弃了曾经以为固若金汤的倔强想法，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一小时、一分钟，她都愿意用剩下的时间来爱他，无憾无悔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在人人都几乎是心怀绝望的时候，飞机机身终于恢复了平衡，机长的广播再次响起，“飞机已经穿过了强气流带，我为给大家带来的恐慌表示深切的歉意，希望得到大家的谅解……”乘客们心有余悸，一时间四下安静，只有掉落一地的行李和破碎的玻璃瓶昭示着半分钟前发生的一切，而这一切，现在也都过去了，终于过去了。
她依旧伏在他的怀中，有一瞬间的呆滞，竟似不知道身在何处，他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抬起头来。她再一次撞入他深如潭水的眼眸，刚刚的万千复杂思绪汹涌而至，最终，都化作眼泪落下，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然而，有情人之间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彼此的心，她笑中带泪的模样，就是他最想要的答案。
他眼眶不知不觉也带上了水汽，“没事了”，他低头，吻去她唇边的泪水，“亲爱的，情人节、快乐……还有，我爱你。”
这一秒，她似乎看到灰蒙蒙的天透出了一丝灿烂。在高空九千米，他对她说“我爱你”，这是她记忆之中最浪漫的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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