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木匠读《周易》(59):小畜卦，如何蓄民容众

苕木匠读《周易》(59):小畜卦，如何蓄民容众

《小畜》卦：如何畜民容众

既来婆家当受教，

何以要学泼皮闹。

好言相劝尚善待，

继续持横拳脚到。

（卦辞）（  ）：小畜，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爻辞）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

九五：有孚挛如，富以其邻。

六四：有孚，血去惕出，无咎。

九三：舆说辐，夫妻反目。

九二：牵复，吉。

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

雷声大雨点小

（  ）：小畜，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比》卦讲了君民相互亲近及和睦相处的重要性及方法，并说对那些不愿来亲近的人可以杀他几个做榜样。但杀几个人只能是为了警示众人，总不能把所有不服气的人都杀光吧，那么怎么办呢？就要驯服他们，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加强教育和管理。所以在《比》卦后接《小畜》卦，讲畜民容众的方法。

本卦的内容是以周族对商遗民的教化政策和驯服史实为例来写的。其中的“畜”字既有储蓄之义，也有驯服和养育之义，而且在卦爻辞中注重得更多的是后者。“小”是指小人，也即普通的民众。“小畜”就是“小人之畜”，可译为“畜民容众”。

《道德经》说：“大国不过畜人，小国不过欲事人。”

《盘庚中》说：“用奉畜汝众”、“汝共作我畜民。”

其中的“畜”字都是指畜民，也就是如何让民众服从于自己，为己所用。

这段卦辞一共两句话：前一句“小畜，亨。”是对容民畜众的肯定，“亨”是指“小人之畜”有利于政令的通达，可译为：“教化民众，有利于政令的通达。”结合后面的爻辞内容，可知本卦的教化对象是特指商族，所以也可以译为“教化商遗民，有利于政令的通达。”

后一句“密云不雨，自我西郊。”是一句比喻，是对教化的方法所作的解释，意思是说：对商民的教化应当如雷雨即将来临时的天气一样，让所畜的商民感受到如不服从教化就要受到惩罚的威胁，但并不要轻易地惩罚。这种威胁和压力来自于我所在的“西郊”。

“西郊”不是“我的西郊”，而是“我所在的西郊这个地方”的意思。武庚之乱后，周公将其俘虏中曾参与造反的商贵族迁居洛阳，在周公的王城以东三十余里的位置建小城成周供其居住。对居住在成周的商遗族而言，周公所在的位置就是距成周不远的西部，故称为西郊。以此，《小畜》卦卦辞可译为：

“教化、驯服商遗族，有利于政令的通达。对他们的教化宜采用高压的政策，但并不要轻易地惩罚他们，这就如乌云满天而不下雨一样。这种压力来自于他们的居住地成周之西的我们所处的王城。”

这一爻实际上是在讲畜民容众的基本原则：在高压下说服。

老爸对待不听话的儿子时，多半是“密云不雨，自我脸上”。习惯了，也无所谓，老爸大都这样。但如果夫妻之间也是“密云不雨，四眼对起”，就没有多大意思了。不幸的是，下面的爻辞好像正好说的是夫妻。

多放点权没有错

初九（震  ）：复自道，何其咎？吉。

初九爻爻辞直译的大意为：“恢复他们过去的制度，哪里有过错呢？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公元前一零四六年，武王伐纣后的最大政治问题，就是如何管理商遗族。按照成汤灭夏朝后的惯例，周应当保存商族的祭祀及家族礼制、生活习俗等等，于是武王封商王帝辛的儿子武庚为诸侯，并保留了他们除国家政治权力之外的几乎所有权力，包括社会等级制度、宗教信仰、礼仪、土地等等。这里所说的“复其道”，正是指的这件事。以此，这段爻辞可以当作一段史实来读，并译为：

“依然给予商族较大的自治权，以恢复他们过去的基本生活方式，有什么过错呢？应当会产生良好的结果。”

初九爻爻象为“  ”，《震》卦卦象。震的本义为迅雷。迅雷一般形成于春季，春雷过后，万物复苏，故有此爻辞。

给牛鼻子里穿一根绳

九二（归妹  ）：牵复，吉。

九二爻爻辞大意为：“强制性地引导商遗民恢复过去的生活方式，就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上一爻辞说恢复商族过去的生活方式没有过错，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但作者又怕受教者放松了对商遗族的警惕，所以这里又赶紧补充说：“牵复，吉。”原来“复其道”不是无条件的复，而是有原则的，这个原则就是“牵”。

“牵”有引导和强制性两层含义。牛鼻子里面穿一根绳子，要它向左转不敢向右转，就是“牵”字的本义。周族虽然允许商族充分自治，但不可以闹无政府主义，更不允许滋生复辟的野心，发展造反的势力。

在推翻商政之初，武王就制定了三监的体制，将庞大的商族分为三部分，分别任命自己的兄弟管叔、蔡叔、霍叔各拥兵一部，负责监视其行为，称为三监。武庚之乱后，周公又进一步削弱商族的力量，将部分顽固的商贵族迁居洛阳，使之远离他们的民众基础，并直接处于周公本人的监管之下。剩余较为顺从者，由服从周族管理的微子启领导建立宋国，并由众多亲周的诸侯国将宋国团团包围，这些都是为了“牵复”。只有有了这一系列的措施，才会“吉”，才能有一个不错的结局，否则就很难说了。

九二爻爻象为“  ”，《归妹》卦卦象。“归妹”就是少女出嫁，少女出嫁后要服从婆家的管理，遵守婆家的生活习俗。但少女初进门时，往往并不习惯，需要引导，故有此爻辞。

小两口吵架不记仇

九三（大壮  ）：舆说辐，夫妻反目。

“舆”：舆的本义为车厢或车厢板，后引申为车、运载等义。

“说”：通“脱”。脱落、掉下的意思。

“辐”：连接车毂和车辋的直条。

“反”：翻转、反抗、背叛。

“目”：眼睛。“反目”就是不看着对方，形容双方闹矛盾时心里想着：“老子懒得看你，看见你就恶心”时的神态。

九三爻爻辞字面含义为：“车轮的辐条脱落，夫妻发生了矛盾。”

这段爻辞单从字面上很难理解，因为看不出车轮脱落与夫妻吵架有什么关系。其实这段爻辞的两句话都是比喻。前一句“舆脱辐”是以车轮比喻国家这部机器的状态，意思是说国家政权瘫痪了。后一句“夫妻反目”是将周商两族比作夫妻，是说国家政权出现瘫痪的局面是周商之间发生冲突的结果。

类似的比喻在《周易》中常见，如《既济》卦初九爻辞：“曳其轮，濡其尾，无咎”一句是周公对自己功过的评价，说自己把国家这部陷入泥潭的车轮拉起来了，但如狐狸般聪明的自己却打湿了漂亮的尾巴，背上了篡权的黑锅。其中“轮”字的取义与本爻辞“舆说辐”的取义基本相同，都是以车轮比喻国家。

而《周易》中的“夫妻”均是比喻君臣关系的，在前面解释《屯》卦六二爻爻辞、六四爻爻辞时己经说过，这里不再重复。

《小畜》卦的爻辞是以周族对商遗族的教育和改造为题而写的，初九爻“复其道”是恢复其部分权力。九二爻“牵复”提出了恢复权力的条件。九三爻“舆说辐”，结局并不如预期的好啊，因为“夫妻反目”，商周双方出现了危机，这个危机指的就是我们在前面说过的三叔之乱。

武王灭商后两年病死，武王儿子成王涌继位。武王的同母兄弟周公以成王年幼为名摄政当国，做起了代王。成王和大臣召公等疑忌周公，武王的其它掌握军权的兄弟们管叔、霍叔、蔡叔也反对周公摄政，一时间围绕王权问题在周族内部发生了严重的分歧，商族领袖武庚可能是见其有机可乘，乃联合东方旧属国奄（今山东曲阜）、薄姑（今山东博兴）及徐夷、淮夷等旧部起兵反周。

在此内外交困之际，周公先稳定王室，然后动员诸侯国东征三叔及武庚。战争取得了全面的胜利，俘虏了武庚及大量的商贵族。他杀武庚，然后将被称为献民的商贵族连哄带骗地从商都朝歌迁居洛阳，使之远离自己的民众。周公又召集商旧属国来替他们筑城造屋，新城处周公所在的王城以东三十里，号称成周：成为周族公民的意思。周公派兵八师驻成周，监视这些遗老。但在城内还是给他们自治的权力。这里所说的“舆说辐，夫妻反目”应该指的就是武庚造反的这一段历史。以此，这句爻辞可译为：

“正如车轮的辐条脱落一样，国家这部机器不能运转了，因为新政权中商周这对刚结合的‘夫妻’发生了矛盾。”

九三爻爻象为“  ”，《大壮》卦卦象。大壮就是极强盛的意思，双方均强盛，互不相让，必然会发生矛盾，故有此爻辞。

六四（泰  ）：有孚，血去惕出，无咎。

六四爻爻辞大意为：“依然真诚地对待他们，他们就会从刚刚过去的血的教训中，产生出对不良行为的警惕，这样做没有过错。”

本段爻辞应当是对商遗族迁居成周后的政策所作的说明。前面我们说过，周公对迁居成周后的商遗族的政策依然十分宽松，这正是以诚相待的“有孚”。这种行为既是武王的既定政策，也是周公当时处境的必然选择。因为周公平叛时的处境是内乱外叛，他既要想法平定商族的造反，又要想法保住自己在周族政权中的地位。如果对商族势力过于残酷，使得商残余势力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拼死抵抗，周公在得不到王室支持下的平乱是难于继续下去的，商族毕竟是一个比周族更大的家族，又是一个曾经号令诸侯的王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他只能选择这种连哄带骗的大棒加胡萝卜的安抚政策。

六四爻象为“  ”，《泰》卦卦象。泰就是圆滑、安定的意思，故有此爻辞。

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吵架不记仇。“别耍性子了，娘子。婚是不能离的，娘家也是不能回的，其它条件都好说，好说。”

先把存折给一个你

    九五（需  ）：有孚挛如，富以其邻。

“挛（luan峦）”：拘系、牵系。

“如”：形容词词尾，相当于“然”，表示一种状况。

“挛如”的意思就是牵系相连的样子，与现在所说的“帮助”一词词义相近。

九五爻爻辞大意为：“抱着真诚的愿望带动他们跟从我们的文明进程，使他们因为我们真诚的帮助而富裕起来。”

上一爻爻辞说“有孚”，怎么样的行为才是有孚呢？这一爻就是作具体的解释了：“有孚”就是要“挛如”，就是要将对方与自己捆在一起。捆在一起干什么呢？“富以其邻”，要有福同享，带动对方致富，让对方感受到实际的好处。否则你天天喊“有孚”、“有孚”，把他骗出家乡，武装看管，这是那一门的“有孚”呢？

“有孚”不是仅仅挂在口头上的口号，而是要有实际行为的，要用实际行动让他感受到实际的好处，感到我们是在真心诚意地帮助他们，使其生活质量有所提高，才可以打消顾虑，相信我们的真诚。

就商周两族的政治、经济、文化状况而言，当时的商族的确不如比其人口少得多的周族，这是周族推行井田制及一系列政治、经济改革所取得的成果。

九五爻象为“  ”，《需》卦卦象。需就是需求、需要的意思。尽其所能地满足其需要，就是最为真诚的帮助，就是“有孚”，故有此爻辞。

“别烦了，娘子，把我婚前的财产分给你一半，行了吧？”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上九（小畜  ）：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

“既”：副词，表示动态，相当于已经。

“处”：本义为靠茶几休息，引申为中止、停止等义。

“尚”：副词，相当于依然。

“载”：施行。

“几”：副词，表示非常接近，相当于“几乎”、“差不多”。

“望”：古代月相名，夏历每月十五日（有时是十六或十七日）地球运行到太阳和月亮之间。当太阳从西方落下去，月亮正好从东方升上来的时候，地球上看见的月亮呈圆形，这种月相就叫“望”。也就是月亮最圆的时候称为“望”或“望月”。

上九爻辞直译大意为：

“已经下雨，也已经停止，依然施行宽松良好的政治制度。妇人啊，要认识到其中的厉害：月亮几乎达到了最圆最亮的时候，品德高尚的领袖如果出征讨伐，就有灾难了。”

这首富有诗意的爻辞是《周易》中最能清楚地表明其双关语特性的爻辞之一。这句爻辞分为两句：“既雨既处，尚德载”是一句；“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是一句。这两句爻辞分别将“雨”和“月”的自然变化对应于人的行为方式“德”和“征”，而这种对应即使是从所谓“迷信”的角度看，也是历史上所没有过的，更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当政者不可能下雨就施暴政，天晴就施德政。更不可能月圆就安定团结，月缺就发动战争。即使碰到一个神经病国王，他想这样做也做不到，因为天气的变化太快，月象的变化周期太短，而施政方针的实施和战争的周期都太长，两者不匹配。

另外，在后一句话中，“妇”与“君子”相对，而“君子征”就是王者发动伸张正义的战争，这是一件非常严肃、非常重大的事，它与家庭主妇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可见，这里的“妇”不是指普通的家庭主妇，而应当是指与“君子”相对的人，是“君子”将出征讨伐的人，这个人不可能是某个人，只能是一个集团和家族，这正是我们指认“妇”字为双关语的最为明确的证据，由此，我们认为仅仅从字面含义上去理解，这句爻辞是解释不通的，而将其作为双关语看，就好理解多了。

在卦辞中，作者以“密云不雨，自我西郊”来比喻驯服商族的高压政策，但被驯服者并不买帐，从而造成“舆说辐，夫妻反目”的严重局面，逼使“密云不雨”的雨不得不下，不得不用极端的手段镇压商族的叛乱。

“既雨既处”就是比喻周公对商族叛乱的镇压已经发生和停止。

“尚德载”是说我们虽然使用了极端的手段，但这场战争已经结束，我们可以不记前嫌，依然采用过去的宽大政策。

但是作者也发出了警告：“妇贞厉”，你这个不守规矩的贱人啊，要认识到其中的厉害关系，要认识到你目前的处境啊。

什么处境呢？“月几望”：就如接近十五的月亮一样，我们的宽大政策已经快要达到极限，不可能更好了。如果你们还不满足，还要造反，就将面临“君子征”的局面，英明的领袖就将出征讨伐，到那时的结局就只能是“凶”了，后果自负哦。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既雨既处”和“月几望”都是双关语，都是比喻作者所代表一方对另一方的行为，而作者毫无疑问地代表着周族。能与周族以“夫妻”相喻的只有刚被剥夺其政权的商族，所以我们说这里的“妇”是指商族。以此，上九爻爻辞可译为：

“有如雨过天晴一样，在对其犯罪行为进行惩罚后，我们依然施行宽松的政治制度。但同时也让不甘为臣的商遗族认识到，其不当的行为可能造成的不良后果：正如月亮几乎达到最圆最亮的时候一样，我们的宽松政策也已经快要达到极限，如果继续造反，逼使英明的领袖出征讨伐，就大祸临头了。”

上九爻爻象为“  ”，《小畜》卦卦象。小畜就是驯服的意思，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就是最好的驯服策略。听话就喂胡萝卜，就“尚德载”。不听话就挥舞大棒，就“君子征”。故有此爻辞。

这句爻辞还是在教王子们恩威并用的道理。

“小娘们你听着啊：爷们我蛮够意思的，己经忍到极限了，初一给你妈买衣服，十五给你老爸打酒，三十给你妹子交学费，现在把存折也交给你了，还想闹？再闹，就要小心老子的拳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