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

夜，降临了。在五月初的大风里。

“看着吧，用不了多会儿，大风就没了。”老人迷迷糊糊地嘟囔着，睡下了。

我也因为这几日睡眠严重不足，被困意团团围住。可我今天铁了心是要看看这夜的，打着哈欠，出了门，便来到夜下。

已是九点。

我伸手触摸着夜，感受着九点的夜色和灯火跟这灯火下的人儿。渐弱的风儿还在轻轻吹着，吹动树影婆娑。夜的上空没有月亮，天色漆黑漆黑。夜空下，人间烟火里，却另有一翻世界。

卖了一整天自家草莓的大姐，把最后几盒贱卖给了两个路过的少年，各自欢喜。大姐便收拾箱子，清理着车子。

“您这是准备回家了吗？”

“哎，卖完啦，明儿再来。”灯光下，笑着的脸，憨憨地，开了花儿。

打了招呼，我想着：二十元一盒，她这一车有一百多盒，草莓是自家的，收益还是可以的。可也足够辛苦，经营到可以卖的程度要色香味都有，并不容易。据大姐说，有专门的草莓专家在指导这些果农。

……

来到中央公园。

头顶四周是夜晚的灯火，灯火照亮了窗子和窗子里的每一个还未入眠的家。在我走过的路上，夜灯下的景致里晃动着夜下的人。

那高高的楼层上夜下的窗子，那一扇又一扇的窗子里亮着的灯，白的，黄的，彩色的，看似大致相同，又不尽相同。若真探究起来，这每盏相似的灯光里，每扇相似的窗子里，都有它自己的天地吧。

“好香啊！”有人脱口而出。

真的是。从南区的低层里飘过来久违的炒菜香味儿，是那种北方家常菜的味道，像年少时节日里妈妈的味道。

“这明明就是餐桌上摆好了几道菜，厨房里还在翻炒着的感觉。是猪肉夹带着白菜和草菇的味道，炒得可真香！～”一对在夜色下散步的夫妻经过我，那妻子惊叹着。

是从哪扇窗子里飘出来的？这家人一定很幸福吧。是女主人在做菜，其他人在帮忙，还是小孩子跑到厨房和妈妈一起去嗅那新出锅的饭菜味道了？这美美的味道，定是已经满满地端上餐桌了吧。这扇窗子里的这家人，这个夜晚一定是团圆的，和睦的，欢乐的，更是香喷喷的。

再往南走，大概在六七层处吧。那扇比别家亮了很多的窗子里传来了嬉笑声和打闹声，似乎还有人在讲着笑料，男男女女，声音好大。

“哈哈哈～”

整个小区的夜晚都变得笑意盎然。这该是一对新婚的夫妻或是有朋友在做客？

转个弯儿，对面东北方向的窗子。传来笛子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很明显的是新手。这笛声虽然招摇，却给不算深的夜增添了那么一点儿旋律。

有人拉上了窗帘，帘内人影浮动，是要休息了吧。男人的身影，女人的人影，小小孩子跑着的身影。

还不到十点，这是白日里加班劳累了一天，还是从外地旅游回来？或是年老的人们需要休息？忽然想起，有时我起的早，能听见某扇窗子里传出的鼾声。老人不信，说我夸张。

这又是哪扇窗子里的，婴儿在啼哭？你怎么了？是饿了？还是不小心被磕着碰着了呢？或者是你的妈妈想睡觉，可你不舒服？小小的婴儿啊！你的啼哭搅动了夜，更搅动了你父母的心吧。

……

夜下。

多少扇窗子里，演绎着多少家的故事？窗子相似，故事也许相似，也许相却甚远。

轻轻地我，走着。夜色下，我想到自家老人，今天去了几十里外的园子，又逛了途经的一个很大的市场。从市场里买了红糖，虽然没有说，但那是给我调理用的。我们今天还吃到了园子里的草莓。我还没出门时，老人就累得上床睡下。灯是开着的，那是给我留的回门灯。

是不是，也有人家如我家？

”我出老k。”

“我出大猫。”

“你走了，我跟，也走了。”

……

夜灯最亮处，几组夜灯如花团锦簇，这里是园里的休息区。头顶有棚，地上是腿有一部分埋在地下的木桌椅。这些吃过夜饭，精气神十足的老人们已经在夜灯下打了好一会儿的牌。有两个老人，白天里也在，他们这是一整天的时间都用桥牌来打发么。他们呢？他们的心是乐的么？

过了休息区，篮球场的方向传来投球砸球筐的声音和篮球落地的空空空声。篮球场的灯光很暗，只在旁边有两盏灯笼一样的灯，却依然有人在打球。走近一看，原来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各自手里拿了一个球，他们是在练投球。一投，再投，起跳助跑，也不言语，也不停。他们，不亦乐乎？

拐过球场，走过草地，绕到大樱花区。落了樱花的大樱树，叶子十分茂密，满树的叶子在渐深的夜里唱着轻柔的歌儿。

三个快乐的男女，一个大男生，两个姑娘在樱花树下的健身器上抻着胳膊拉着腿。有点儿像是心血来潮的活动，看他们一边“锻炼”，一边彼此快活地嘲弄着。平日准是没有这样的悠闲时间？其中一个胖胖的女孩儿看着旁边那抻不动的男生，大笑着，声音传出了很远。

最西面的秋千架下，秋千在空中晃荡着，有人坐在那里荡秋千。是一个女孩儿，后面站了个男生在推着她。

悠得好高。

昏暗的灯光下，女孩儿舒适地坐着，快活地享受，披肩发飞扬着。我从旁走过，能看得见那女孩儿毛茸茸的发丝，跟着秋千在随风碎舞。

一个男人牵着一只大狗从我的对面缓缓而来来。那狗真大，更像狮子。两个在夜下跑步的女孩儿围了上去：“她长得真帅！和我家那个挺像。她叫什么名字？”其中一个女孩儿，走上前，看着大狗，摸摸它的头。

想想刚刚自己已经被大狗吓得不敢动了，那女孩儿却如此欢乐。看得出那狗主人是特意向着我走过来，他大概很希望我和大狗亲近亲近，再夸夸它吧。

“它叫奔腾。”狗的主人自得地回应着，也俯下身摸了摸大狗。

不行，我捂着嘴，笑得停不下来。

“哈哈哈——”，那三个人，也笑了，连同那只大狗。

“汪汪汪～”

安静的夜，快活的大狗和主人，被逗笑的姑娘们。

忽然，就热闹起来。

十点半了。

风停了，篮球场没了少年的身影，大狗回去了，秋千架也空了。夜空下，高楼里，灯光在减少。

夜路上，还剩我和偶尔三两个夜跑的人们。那些身影从我旁边跑过，有的很轻盈，有的却是气喘吁吁。

这夜晚最多的便是跑步的了，生命不息，运动不止。

哪怕是深夜……

太安静了，我还是回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