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么别烦我了行吗,我说了不想回去不想回去,你怎么老是这样啊!”
今天我爸又给我打了电话,叫我回家。
照例,我拒绝了他,用极其无情的语气。
这是他第几次在电话里不厌其烦的叫我回家了?我记不清了。
有时候,我会非常痛恨自己有个这样的爸。
我想,我们之间的仇恨绝对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那可以追溯到我的读书时期了。
我上四年级的时候,他把我带到首都读书,我上了初一,姐姐也来到了北京。
我爸我妈,对待我们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我爸显然是更在意我,我不止一次的听到他说,男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女孩子就算读书出来,也是要嫁人的,就会成为别人家里的人,对于姐姐,他很少在意成绩啊,作业啊之类的事情,但对于我,他却是穷追猛打,死不松口,他总是希望看到我在埋头学习,对于这种区别,他那时候的解释是:“你姐人成绩好,我放心!你成绩啥样子!”这个解释并没能得到当时的我的理解。
我妈则恰恰相反,也许,对她来说,那时的我就好像个出气筒,她下班回来,总是要对我发发脾气的,她说话无比难听,话语里夹杂着刀子,一同刺入我的心脏,对于姐姐,她倒是极少发脾气;另外,当我妈在家的时候,专心学习对于我来说,就成为了一件极为费心的事情,因为,我总是会被叫去帮忙干活,所以,思路总是会被打断,有一次,我看到姐姐在一旁看小说,我正在做作业,我妈又叫我刷锅,顿感无限凄凉:“为什么不叫我姐!我写作业呢!”
我妈拿着擀面杖就过来了。
在学校里,同学们的面前,我总是抬不起头来。
他们讨论的东西,总是我不知道的,跑男,乔丹,补习班,去哪玩,买了什么,QQ群等等,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理所当然的,同学们的圈子里,没有我的位置,有一段时间,我很孤僻,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的老师,把我爸叫到学校里,告诉他我有点太孤僻了,他说:“学生就好好学习嘛!交啥朋友?这老师!乱教学生!教室是学习的还是交朋友的。”我很生气,可是我不敢反驳,我笑着赞成他的意见。上了初中,我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傻事,逗得同学们哈哈大笑,当然,“哗众取宠”这个词语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于是,我靠着演技好不容易才混到了同学们的圈子里,我满以为这样就会交到朋友,事实上,我也的确有了一些“朋友”,但是,那种孤独的感觉日益加重。
在家里,在父母面前飙演技,父母眼里,我是好孩子,在学校,在同学们面前飙演技,同学们眼里,我是书呆子,是个傻愣愣的笨蛋,那么。“我”又在哪儿呢?加入生活是一颗糖,那么,那会儿,那颗糖吃着是苦的。
有一个女孩子,对我很好,我很感动,我以为我喜欢她,我想,那时候,她一定是给那颗糖加了几分甜意,才会如此轻易的让我痴迷于她,但我又不敢靠近她,她的身边不缺朋友,她家也很有钱,听说班长也喜欢她,那么,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靠近她呢?我拿着小刀,在胳膊上刻下了她的姓,无比的幼稚,但我想,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吧。
然后,我爸就给我剃了个桃心头,对,没错,就是郭德纲那个桃心头,那会我初二了。
打那以后,我在学校里没交过一个朋友。
那段时间,我恨透了我爸。
再后来,回老家读高中,我迷恋上了看小说,甚至痴迷到想去写小说,我很高兴的告诉了我爸,然后就遭到了强烈的反对,写小说在他的嘴里一文不值,简直就是世间最低等的职业,考大学在他的嘴里熠熠生辉,像是世间最高的荣誉。
在我们班还有一个同学,也有跟我一样的想法,有一天,上英语课,他趴在桌子上偷偷地写小说,被老师当场抓获,老师让他站起来,然后说了一些极具侮辱性的话,简直难以相信那话是从一个老师的嘴里说出来的,周遭同学们哈哈大笑,我坐在座位上,双目失神,浑身发冷。
打那以后,我就对学习彻底失去了兴趣。
再后来,理所当然的退学。
我爸也开始了对我喋喋不休的劝诫之路。
在他看来,我应该去学一门手艺,然后找个本地的姑娘,不要特别好看,一般般就可以,然后努力赚钱,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他都帮我规划好了。
我说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爸纯当没听见。
有时候,我会觉得很搞笑,有时候我又会觉得很生气,甚至有时候,我会很感动。
上学时期的恨意,已经逐渐消融。
年纪越大,我越能体会到他的心境,越能理解他。
我们没少在电话里吵架,因为我觉得他一直说一直说,都不听我说什么,很烦。
爷爷生病了,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挺过去。
我突然意识到,每一个人都只是自己人生里的主角,那些重要的,不重要的,都是配角,或早,或晚,都会一个个的离开,来时子然一人,去时仍是子然一人,那么,就应该多珍惜身边尚在的人。
我十八岁的时候,拿世界上最恶毒的话去诅咒我爸,今年我二十一岁,我无比惭愧的在心底里说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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