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江越终于给我打电话。
“你在干嘛?”
“写东西,听歌。”
“听什么歌?”
“唔,”我扫了一眼播放器,“恶作剧之吻的原声带。”
“额……”
“你有意见?”
“没,就是觉得有点……额……”我听见他哦哦啊啊两声,干脆的打了个响指,“违和感爆棚。”
我不为所动的呵呵了两声:“违和感?谁不是啊?”
江越懵逼了半刻,最终明智的放弃了徒劳的挣扎:“你都知道了?”
“跟你讲我其实不是个瞎子哦。”我“啪”一声合上电脑,宽容的放弃了这个复仇的机会,而是心平气和的柔声问他,“这次是谁?”
我时常违背妈妈对我的教诲,我聪明敏感,我刻薄尖酸,我聪明的利用我的敏感来使劲刻薄别人且享受这种尖酸带来的快感,明明我优雅的母亲仅仅希望我能对朋友“友好”一些些——我明白她有多么勉强,毕竟她一点也不能理解一点都不“friendly”为什么还要做“friend”。
其实很明显很人们尽量去“friendly”的一般都不是“friend”(如果你们大人想要把他叫做friend当然……我们也不能说什么),最起码不是“dude”,“man”,“mate”或者“guy”什么什么的。
然而江越是,明显只有他是唯一一个——如果有一天非要让我去用上述几个装逼的词去深情呼唤另外某个人——我宁愿穿越半个地球去抓着领子嘶吼出这几个字的人。
别觉得情深意重,我很勉强的。
“孟小琪。”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有话就说!”他忽然跳脚,恰好突出他的没底气。
“我心里准备了几个词,为了不伤害我们的兄弟情谊,我选择全部屏蔽。”
“不,你不用这么贴心我知道你不是……”江越哀嚎一声,“允许你说一个最短的。”
“哦是吗?”我笑了,“fuuuuuuuuuuuck off!”
我拔了电脑上的耳机,把手机开了免提,整个房间瞬间充满了粉红色少女心的大泡泡——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到“粉红色”就要在后面跟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大泡泡”,明明就没有,但我现在希望这个泡泡能吹到电话那一端,膨胀膨胀,隔应死丫的。
“我给你讲一讲其他几句,你可以比较一下长短哦!”
江越颓败但不愤怒的挂掉了电话,因为我听到了他一个月没剪的指甲“哒”一声敲了一下屏幕,而不是手机“哐啷”一声摔到他房间里某个没有堆上脏衣服能发出“哐啷”一声的角落。
对了,我们明明都是用“手机”打电话,为什么还要说打“电话”?
唔,这个问题暂时不是很重要,我的朋友才重要,为此我甚至关掉了音乐,尽管它刚巧放到“我想我会开始想念你”这个我最喜欢的高潮,然而这个牺牲当然不过是走个形式。
其实……反正江越也追不到孟小琪。
这么说吧,我曾在我周遭的同学们之间做过一个系统的调查,很系统哦,我可是用调查问卷调查出来的,Title是“What is your type?”。很容易理解,大家都能看懂,用英文的唯一目的就是让别人明白这不是一个女生在证实自己对全年级的意淫。“你的理想型怎样?”,我要是收到这样一个调查表我也扔啊。
调查结果很让人失望,很大一部分高二学生在提供形容词的时候都用到了“太阳”或者“月亮”这两个拟人词,这真的太俗气了,我妈妈和她那些60年代阿姨也这么形容yy对象。
但是作为随着科学浪潮出生的新一代,我们要学会相信科学,科学就是真相,真相就是我们这一波16岁的新时代少年的理想型,是像太阳一样闪耀,像太阳一样温暖,像太阳一样元气满满;或是像月亮一样温柔,像月亮一样恬静,像月亮一样善解人意。
谁可以告诉我月亮怎么就他妈善解人意了!
我们每天早上追着晨光上学晚上披星戴月回家,多久没好好见过朗朗青天了,你们现在告诉我你们追逐太阳和月亮?哈!
OK,我们相信科学相信真相。
然而为了不让更多的人陷入真相带来的惊悚和窒息,我大义凛然放火烧掉了我的研究成果,在浓浓焰火中我听见了无数少女心和少男心挣扎时发出的的“吱吱呀呀”哀嚎。
虽然举着火把,但其实我并不是FFF或者同性恋,要让一直等着好戏的爸爸妈妈遗憾了。
为什么忽然想起让人难过的失败科研呢,是因为孟小琪就是这样一位,月亮到家的姑娘。
如果我们冒着被科学伤害的风险去多加分析一下,在“月亮”属性的阵营中,孟小琪绝对非常非常“月亮”,她白白净净,乖巧可人,成绩优异,会弹钢琴,课余爱好竟然是他妈的插花和茶艺,她漂亮的出挑又故作低调,楚楚可怜这是大杀器。
别问为什么月亮们还要“漂亮的出挑”,你怎么不说你喜欢星星?
OK,本着科学的精神我解释了有……1377个字,碎碎念真的太烦了,我早就迫不及待要听下一句“可是我刚刚才遇见了你”,但是为了我的朋友,我还是要慎重的说出结论。
江越不可能追到孟小琪。
除非我把林依晨从婚礼现场拖走。
江越个垃圾属性的,哈,哈,哈,哈。
还有啊,恶作剧之吻吧,其实是一个有点悲伤的故事,就像陈……那个瓦亮瓦亮的老师说的,喜剧都有一个悲剧的内核,那按这个套路,少女心是不是也盛满了一个汉子的眼泪?
别问我为什么是眼泪,阿金唱的。
第二天第一节课后,江越不死心蹭到我的课桌旁边。
我以为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但事实证明有些事情还是要通过嘴说出来比较好。
“我不帮你追她,谢谢。”
“为什么?”
“我不干浪费时间没有结果还让全年级瞻仰我的文笔的事。”
“……你确定?”
“你想说什么?”我发觉江越现在都敢质疑我了,这可不好。
“你……确定你不是在吃醋?”
“哈!你真逗!”我立刻窜起来,虽然还比江越矮一个头,“我这种人需要吃醋!”
“呵呵,”江越居高临下的奚落我,“无论你是哪种,你也追不着孟小琪。”
“哦。”我默默坐回去,“所以呢?”
“所以你要证明你没有在吃醋啊!你帮我追她啊!”
江越已经失去基本的逻辑和理智了。
我叹了口气:“这样吧,我直接帮你问问她得了,她是我小学同学。”
“你一会儿去?”
“嗯……”我看了一下课表,“下午第一节课之后怎样?”
“那为什么不下节课就去?”江越半个屁股把我挤到凳子另一边,指着我桌子上的课表,“下节课生物下下节课地理下午第一节课化学,我要是紧张的话听不好课。”
“你忘了我是地理课代表吗?下个课间我要去找老师。”
“那……”他仔细思索了一番,“你中午去怎么样?”
“那你……还不是得紧张两节课?”
“没关系,我把紧张都放到地理课,还能捞着一节生物课。”
我被朋友的特异功能惊呆了:“那如果她告诉我她不准备谈恋爱怎么办?你的化学课还上不?”
“那我就在讲台上抱着化学老师哭45分钟,”他拍拍胸脯,笃定的看着期待新的特异功能的我说,“你忘了?我是化学课代表。”
“好吧。”
拿开他的屁股,椅子瞬间空了一块,我在那一刹那转头叫住江越。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江越错愕的转过身来,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初中生似的红了脸,挠了挠头发,又骚了骚耳朵,手指不知所措的比划,不知该怎么怎么说明。
“胸大?”
江越打了个响指,用一种“你懂我”的眼神向我发射了一个Bingo。
我特地挑了一个大家都在午休的时候跑到文科二楼去找孟小琪,倒不是为了这个暧昧的问题挑一个好环境,我只是为了躲避姑娘们对我投来的热烈目光。
无法回应的情感就不要开始,我比江越懂这个道理。
没什么悬念的,孟小琪回绝了我,或者准确的说回绝了江越。我们俩的对话不用简略的概括,就三句话:
“你想和江越谈恋爱吗?”
“不想。”
“Good。”
值得吐槽的是就这三句话还费了我半个小时时间,陪她吃了个午餐以后下午茶之前的午午茶,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和月亮属性的文科女打交道,费心费功夫,最重要的是你探究的还是个一开始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至于我们在这三句话之外的29分钟13秒里面,我诚实的回答了“为什么文科第一还要选理科”以及“你皮肤怎么这么好”这样丝毫没有关系、但她经由她嗑瓜子唠嗑的聊天风格竟然转变的十足自然的两个问题,我匆匆逃回教室打算与江越共同沉浸在化学老师慈母般的拥抱中。
然而慈母般的化学老师并没有补偿江越和我,她竟然以“今天有事”的理由让体育老师来代班。
年轻老师就知道自作聪明,真靠不住。
我和江越和全班同学一脸蒙逼的站在大太阳底下,还和另一个文科班共用着绿茵操场。
“喂,”我碰一碰江越,“你也可以扑上去抱体育老师哭啊。”
“哈?那我得怎么扑才能不被他掌风劈死啊?”
我“噗嗤”一下笑出来,然而江越没笑,江越很悲伤。
“你别安慰我了,”悲伤的江越说,“我要和老师请个假,自己呆一会儿,45分钟之后这件事就会过去了。”
我眼睁睁看着“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方便”的江越从体育老师的掌风下生还,恹恹跑去和文科女们坐在树荫底下。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因为我明知江越45分钟之后依旧很难受。
就像在调查问卷上写下“太阳”或“月亮”的人,可能会为这个俗气的念头穷极一生。
你没法衡量青春期丢失恋人的青少年们的伤痕,可能因为如洪水一般的荷尔蒙,少年们也许会恢复的比带有自愈功能的吸血鬼还迅速。
然而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少年人的情啊爱啊,这就比不过成年人那种,一失恋整个城市都停电的失恋好过。
可能恰恰相反,他们——应该说我们——我们的暧昧、推拉和失恋像连绵的山脉,还不懂得体会攀登的愉悦,更多的是看不到尽头的吃力和气喘吁吁。
听说年轻人的爱情总是消失的很快,却很讽刺的:它让人认真执着,让人倾尽心力,让人在一切水波平静之下粉身碎骨。
我转身,看见江越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一片阴影之下的小小角落,低着头,一动不动。
一阵风吹过来,江越的刘海和树上的叶子飘起来……
Oooooh shit这个Bitch!
他在偷看旁边文科女的胸部!
垃圾!贱人!臭不要脸!!!!
Wait,Bitch好像不能用来形容男性吧?
那什么英文单词能够表达,额,一个垃圾货色的贱人在做一项臭不要脸的行为时,他那个还剩点良知的朋友在心里大声嘶吼的那个特指男性的指代名词?
我曾和江越深度交流过这个萦绕我心多时的问题。
他纠结了一会儿,怀疑的看着说:“……gay?”
“……同志运动机构为什么还没有把你抓起来?那样骄傲大游行的时候他们就能把你绑在火把堆里游街示众了。”
OK,我只是想说,江越走出来了,还没到45分钟的时候走出来了。
而我不打算再说些老是被打脸的真理了。
我只说,年轻人与年轻人也非常不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偷瞄其他女孩的胸部在45分钟之内成功钻穿牛角尖。
至少这个是真的,我知道。
下晚自习之后,我在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等着月亮升起来。
江越这厮让我等他一会儿,下课铃一响就窜了出去,朝着大胸文科女的班上冲过去。
我盘腿坐在桌子上看着夜幕,哎呀,这是不是真·盼星星盼月亮啊。
楼道里缓缓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又轻又缓,一听就不是江越。
孟小琪。
“诶?你怎么来了?”
“我……”她紧张的舔了舔嘴唇,低下头,“我来回答你中午问我的问题……”
我心里瞬时警铃大作,叫声不好,可还是晚了一步,孟小琪忽的一下抬起头,坚毅的目光在夜幕下显得阴森森的,像日本动漫的美少女一样向我击来一个告白直球:“闻湘我喜欢你!”
哈,哈,哈,哈,又有意思了真是。
我无奈的骚骚头,索性走到她面前,认真的回应她:“对不起啊,其实我真的不是。”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教室里,有点淡淡的哭笑不得,空洞的吓人。
虽然我短发,抽烟,打球,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一个喜欢男生的女孩儿。
孟小琪显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我皱了皱眉头——理解,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同性恋,我也没解释过,听起来就像是为了拒绝她编出的谎话。
我点点头,好吧。
“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闻湘你……诶?孟小琪?”
江越站在门口,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俩,尴尬的指了指门外:“我是不是……”
孟小琪诧异的目光扫过江越的脸,再转到我这边时已变成了恼羞成怒,“啪”的挥过来一记耳光,推开江越哭着跑了。
“她干嘛打你啊?”江越哭笑不得的走过来,“告白失败了?”
“可不是啊,”我揉揉脸,打得不轻,打的我呲牙裂嘴:“可惜了,我又不能打回去。”
江越撇撇嘴:“这不公平呀,只能女生能打人,咱们岂不是很吃亏?”
我被这句嘲讽逗的哈哈大笑,回音在教室里肆虐游荡,江越莫名其秒的盯着我,看着我我笑得鼻涕眼泪都冒出来,他也不自觉的放声大笑。
“做你们男生……那可真是太吃亏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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