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子澈
当我一觉醒来,除了小蛙和小古之外,我四周空无一人。小蛙是墨一般的黑色,而小古则是雪样的白,两个团子拱着我,温软而柔和。
我伸出手抚摸她们的毛发,一边一个,十分安适。如果可以,倒是真希望就这么下去。
“你醒了。”门扉一开,半朽带着苏冽走进来。
“就只剩下你……?”我看着苏冽,眼里有些迷惑,半晌打趣她:“没白做了那么多小鱼干,嗯?”
“她的命可比小鱼干金贵得多。”半朽说完,愉悦地拍了拍手,“不是她还对本王有点用处,也早就和那些人一样,被元贞反手而灭。”
“果然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我一面说着,心里到底有些难过。据我所知,这次前来的除了我之外,个个都是后起之秀可造之材,就这么一举之下折戟沉沙,大略也只有如他一般的人才下得了这个狠手。
屋外响起戏谑:“你似乎很了解我?那你到底了不了解你们的盟主?”
“我了解你,是因为你从来没想过掩饰自己。除了你的算计,你几乎把一切都摊开了,不是么?迷魂曲,琼花玉,还有你的玩世不恭。”我抱着小蛙,将脸埋进她柔软浓密的毛毛里,声音有些发闷。
柳元贞走进来,眯起一双清透的眼,带出一丝笑纹:“激将法从来都最好用,不然,也不会让冷眼观史派袁月明和范纽文同我对阵。真是可惜,他们似乎错误估计了我。”
我叹了口气,也不去看他,只是小声缓缓道:“你根本就没有武功,可是你又掌握着天下最玄奥的武功。没人会在一开始就想到琴音还能杀人,所以出其不意,你重伤了袁月明,却对冷盟主安排的另一手不理不睬。你这么做,怕只不过是故意要激怒他而已。”
柳元贞伸出保养得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击掌数下:“孺子可教!作为得到了《琼花秘典》的赠礼,我便留你在此。我与怀瑾,一琴一笛,便看你能学去几分。”
“你不想知道我为何会对你的打算一清二楚,如数家珍?”我终于肯抬头瞧他。
他绽开一个纯粹而愉悦的笑容:“冷眼观史借范纽文的占卜,知道我本就没有打算将你们武侠大陆的人留在此处。而后,越界而战的袁月明又被苏冽请半朽救下。到底是同气连枝,武侠大陆……你们这位盟主确实是个好对手。”
“那我便代盟主收下元贞夸赞了。”我朝他微微欠身。
“我夸赞他,是有代价的。”他盯着我,一字一顿,眼尾上挑出愉悦和算计的弧度。
“什么代价?”我也扬了扬眉毛,饶有兴致地问。
柳元贞看着我,收敛了愉悦的笑容:“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敢同我这般气定神闲打听条件,有趣。”
我一手一只抱着小蛙和小古从榻上下来,站在他面前娓娓而谈:“我知道你不肯吃亏,提出的条件我未必能接得下来。可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难道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么?”
“姿色倒是不错。你可愿意以色侍人啊?”他挑逗地朝我勾了勾手指。
“柳元贞!”我明知道他是在同我玩笑,但还是气得不轻,“你信不信,我让小蛙给你挠破相掉!”
“嗤,”他笑出声来,走到我面前,故意夸张地弯下腰抚摸了我的发顶,“我知道是我长得身材修长,而你这般小巧,实在不可能有机会亲手把我挠到破相,又不擅长攀爬,于是……”
“你……”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大概柳元贞身上已经千疮百孔。一面瞪视着他,我显得有些“张牙舞爪”起来:“我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娇小!”真的被他气昏了头,居然忘了我到底要问他什么,于是只是抱着两只猫坐回榻上生闷气。
“你快别逗她。你千方百计将她引来此处,将她气走了还要再费许多周折,又是何必。”正在没个开交的时候,我听见了怀瑾那四平八稳的温润声音。
“我为了你也是费尽心机,结果你居然同外人一个鼻孔出气!琼花勾玉如今四散流落,万一被有心之人拿了去,你小心覆巢之下无完卵,变成祁连彻或者东方家的囊中之物。”柳元贞转过头,嘴上十分不肯饶人。
“你对自己的谋略这般不自信么?方才和武侠大陆冷盟主侃侃而谈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杜怀瑾的这一番话激起了我的兴趣,就连小蛙和小古也竖起了猫耳准备听个下文,谁知却被柳元贞气急败坏道:“杜怀瑾!说好的兄友弟恭呢?”
“你自姓柳,我自姓杜,谁和你是兄弟。”
“你……”这句话云淡风轻,险些将柳元贞气个倒仰。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我一面暗自感谢杜怀瑾,急忙开口:“既然元贞和盟主先前提到冷盟主,想必不介意说给我听?如果可以,最好从我睡过去之后都详细讲来。”
柳元贞有些幽怨地瞥了一眼杜怀瑾,在我的心噼里啪啦碎成渣渣的响声中开口:“当时我以‘迷魂曲’抽调了你和顾十九的记忆,顾十九知道的当真太多。为了杜绝后患,我便将顾十九用‘幽冥九调’杀死——”
“连灰也不剩。”半朽抖了抖晃眼的猫毛黄袍插口。我和两只猫禁不住打了个抖。再看苏冽,面色惨白,显然仍旧未能缓过来。柳元贞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你们冷盟主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带着许许多多门派的掌舵之人过来订立盟约,毕竟当时他说什么来着——冤家宜解不宜结?”
这可真够敷衍的,凭柳元贞那般鬼神莫测之机,会记不得都是哪些人来了么?居然将他们用“许许多多”四字囊括,这也真是懒省事的可以。我一边腹诽着一边听他继续说道:“后来,他们答应将你作为擅闯禁地的代价留下,而作为交换条件,半朽自告奋勇——”我看见半朽的右手摆着爪的模样朝柳元贞不甘心地晃了晃——“地承担起刺探和巩固两地和平的使命。”
“这?居然成了交换人质?”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本王堂堂猫族之王,居然要遭受如此不公正的待遇,简直惨绝人寰。”半朽用猫爪遮住眼睛,像模像样地哽咽着。
我的世界观已经彻底崩塌了。不忍直视地抱着小古,朝她的耳朵吐息:“他这么烧包,你知不知道?”
小古抖了抖耳朵,朝小蛙挤了挤:“你应该问小蛙,我哪里知道他居然成了这种令人不忍直视的样子。”
小蛙一脸嫌弃:“我真是不知道文子怎么受得了他,咪。”
就在我们一人两猫交谈愉快的时候,柳元贞最后一次魔音灌脑道:“你好好休息,省得再过几天我们带你去寻找琼花勾玉的路上你精力不济要说我苛待你。”
随着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我和苏冽守着三只猫。
“我饿了。”来自嘴巴越来越刁的半朽君。我和苏冽都没有理会他,彼此对视半晌,我还是问出了口:“他们……当真都死了?”
苏冽艰难地张了张口,似乎在遣词造句:“其实……并不全然是柳元贞说的那样。”
原来最后关头,是杜怀瑾发动了“云雾诀”,将时大哥等人统共送到了不为人知之处,是时大哥土遁出神入化,这才自己跑回武侠大陆去报信,可是还是让武侠大陆丧失了一批人手。我这时才知道,除了小师妹等和我一道的人之外,还有一批中层子弟也散布在我们周围,而随着杜怀瑾的云雾诀,他们到底身在何处,怕除了杜怀瑾之外也无人可以知道了。
“就为了一本《琼花秘典》,他居然要如此大开杀戒?”我说的他,当然是柳元贞。我无法想象他满手鲜血的样子。
半朽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谆谆教诲道:“从来如他这样的,只需一言,便可决定千万人的生死。”
“罢了,我们也不必多说他们,不过我倒是想以他和怀瑾教我的武功糅合一体,这般,我也算是有了我自己的看家本事。你们可要帮我想想,到底它该叫个什么名字?”
半朽想了片刻,一双眼里灼然都是光芒:“你既然是因为《琼花秘典》才得这般机会,我倒是有了绝妙的名字赠与你。”
“哦?愿闻其详。”我倒是十分兴味地朝他笑了。
“就唤做《琼玖华章》如何?”
“琼玖华章……”我将这名字在口中念了片刻,点了点头。琼花七色之中便有琼和玖,或许这就是君知命所说的天命亦未可知……
“既然决定了,便跟我来罢。至于苏冽小娘,你可以带半朽回去了。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武侠大陆的人。”
我看见一袭黑色的皇袍,在门外的风中飘拂。
半朽和苏冽走的那天,早晨的风十分柔软,还带着清甜的气息。猫后带着猫族的一群大小猫咪站在结界边给他送行。
“对不住了,半朽。”柳元贞这句对不住在我和半朽看来可是一点诚意都没有。但我和半朽能把他咋么样呢?有陛下和盟主庇护,有丞相何玉的宠溺,这天底下,看来都要被柳元贞所掌了罢。
“祸害遗千年,这说的大概就是你了。”半朽一如既往地嫌弃他。这要是换成我,八成也是一样。可是我没空嫌弃柳元贞,和苏冽紧紧地抱在一起。
“拜托苏姐姐告诉夫人一声,待我学成,必然归去。”真的要分别了的时候,我发现我对苏冽万分不舍。只有这个时候,我大概才不会被柳元贞所迷。尽管初见他时我也曾动过念头,守着他这般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可真的有这么个机会展现我面前,我反而又舍不得我的同伴多些。
“舒子澈,我知道我是很帅,但你也不用一直觊觎我的美色,对不对?罚你把春夏秋冬编出四支曲子来,明日我便要来听!”正跟元贞练琴,我却神游物外起来,难怪他要生气。可是……
“柳元贞!”春夏秋冬,这曲子一日之内怎么做得出!你当我是怀瑾那般么?
但是自己走神在先,他又是做师傅的,自然是要听了……
在我还在异界大陆苦苦挣扎时,苏冽已经抱着一大只半朽回到了书剑派。彼时冷眼观史刚敲下最后一颗棋子。
“胜负难料啊。”他抬起头,瞧着半朽猫,微微一笑。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棋局,还是武侠大陆和异界大陆的较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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