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看病,别拉着我说些有的没的。”s掐掉烟,啐了一口痰,然后转身,双手插兜潇洒的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何眼睛有点发酸。
又是一年开学季,我倚在天台上,看着新生拉着行李箱穿梭在校园里。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诺子,她已经从这所学校里消失一年了。
轻描淡写的离开,没留下丁点只言片语。
我和诺子行走一排排的货架前,我小声的问她:“学校有没有校规规定不能抽烟喝酒?”
她笑的花枝招展,伸出手指点点我的额头,轻笑道:“乖孩子?”
我没再言语,跟在她的身后,静静地提起一提啤酒。
那时候,我们刚刚进入大学,我总是安安静静的当个背景板,别人都觉得我内向文静,是个乖孩子。
但其实我只是习惯了掩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可是,我喜欢和诺子待在一起,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正如她所说,我看起来文静乖巧,她看起来张扬叛逆,她喜欢抽烟,我喜欢喝酒,我们没有任何一个共同点,所以,本不应该是朋友。
“可是,我们都有不良嗜好啊!”我笑盈盈的捧起易拉罐,将罐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也笑,笑的张扬妩媚。
那时候,我们已经再熟悉不过了,挤过一张床,挤过一个洗澡间……也一起在天台喝过酒,抽过烟。
我们都是离经叛道的孩子,我很喜欢离经叛道这个词,仿佛我们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晚风习习,秋意渐浓。
我也不知道我倚在天台多久了,但我知道我想她了。
曾几何时,我和她待在这天台上,我倚着栏杆,她随意坐在地上,我喝完一瓶又一瓶的啤酒,她抽完一根又一根的烟。
我向她讲述,我喜欢的男孩Y:“他笑起来很好看,眼角有一颗泪痣,嘴角有一个好看的梨涡。”
她看着我一脸陶醉,嗤笑道:“有梨涡的男生都很娘。”
“才不是呢,他很有阳刚之气。”我反驳她,却又觉得语言的苍白无法描述出Y的高深。
诺子也不再理我,她笑道:“好好好,他最好。”
那时候,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诺子看看Y,让她知道我没有骗人。
我和Y曾经在老师的眼皮底下,悄悄的谈了三年恋爱。
即便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三,我们也没放开彼此的手。
可是,文理科的差异,也注定了我们不同的未来。
我留在了本地,而他去了远方。
这个安放了我十八年青春的地方,也恰好即将安放我的另一个四年。
四年有多久,我没想过,未来有多远,我也不知道。
诺子说,我这个人很奇怪,明明笑起来眼里有光,看起来也积极向上,但是,却又总是对什么都不抱有希望。
我总是笑笑,不言语,其实,我是不敢,不敢抱有希望,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惧怕失望,因而也不敢有希望。
我从未对她说过,这段话,可是我又觉得她什么都懂,因为她说:“你别害怕失望,至少那不是绝望。”
诺子的眼睛是空洞无光的,她的笑是没有灵魂的。
我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那故事或许太过于沉重,她从未开口提过,我也不曾问过,因为只要是人,都会有一个沉重而不堪回首的故事埋于心底。
“你怎么还不接电话?”我看着诺子掐断一个又一个来电,好奇的问。
她不说话,点燃一根烟,也不抽,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烟丝燃烧成灰烬。
“怎么?有心事?”我又问道。
她忽而抬头笑,又是那张扬妩媚的笑,她总是那样,笑意深不见底,却仍然看不出她是否真的开心。
“骚扰电话。”她无意解释。
我也笑笑不说话,只是在心底暗想,回宿舍以后,一定要给Y打个电话。
回到宿舍,诺子躺到床上,同宿舍的姐妹掩着鼻子从她身边经过,满身的烟味,的确也招人烦。
诺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起身拿起澡篮出门去澡堂洗漱。
我爬上床,拿起手机给Y打电话,“嘟嘟嘟”的声音过后,移动Ai客服的声音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下铺诺子的手机“嗡嗡”的响个不停,我拉开帘子往下看,也不知是视力太好,抑或是我对那串数字太过熟悉。
总之,我一眼看到了亮着的屏幕上,那串我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一时间,血液冲上大脑,我鬼使神差的接起了电话。
“喂,你为什么不接电话?”电话那头好听的薄荷音传来。
而我却慌张的挂掉了电话。
我没有删除通话记录,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诺子的手机密码。
也是在这一刻,我忽然发现我对她真的一无所知。
而所有我所认为的惺惺相惜,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不久后,诺子回来了,她拿起手机,翻看了几下,我不知道她是否看到那个不足一分钟的通话记录。
总之,后来这件事,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
Y的电话,还是偶尔的打不通,而诺子却频频收到骚扰电话。
“我想尝口你的烟。”我朝她努努嘴。
她将口中已经吸了一半的烟递给我,我用食指和中指夹起烟,猛的吸一口,然后,开始剧烈咳嗽。
我咳嗽着,准备将烟扔掉,诺子从我的手里夺过烟,说了句:“别浪费!”
剧烈咳嗽后,我哑着声音问诺子:“如果我们喜欢上同一个男生怎么办?”
“不会的。”这次她没有笑,反而一脸平静的看着我。
“为什么?”我又问。
“因为我不会要你喜欢的人。”她依旧一脸平静。
而我心里却只觉得酸胀,真的不会吗?
S是诺子走后,我交的第一个朋友,很像诺子的朋友,她们都满嘴脏话,都喜欢抽烟,都喜欢笑的张扬妩媚。
可是,S却觉得我有病。
其实,我也知道我有病,长时间的躁郁让我狼狈至极,我曾经以为我能够强大到自愈。
我也一直以为没有人能看出来我有病,毕竟,我一直佯装的很好。
就像契科夫笔下《装在套子里的人》一样,我也将自己塞进了一个叫正常人的套子里。
我佯装正常,高中时,尊敬老师,和同学友好相处,和Y谈着一场还算浪漫的恋爱。
别人都说我随性好相处,可是只有我知道,我是多么努力才维持了这个样子。
大学时,我努力的融入集体,努力的做个正常的大学生,可是仍然在深夜,一遍又一遍拷问自己,要将真实的模样压抑多久?
诺子是我所有生活的投射点,我可以语无伦次的告诉她一个又一个毫无逻辑的故事。
我可以不难么假装正常,我可以肆无忌惮的离经叛道,我可以活的不那么压抑。
可是,当面具撕下,我们依旧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不相容,更无法感同身受。
Y要来学校看我,我激动的差点跳起来,我勾着诺子的脖子,第一次笑的像个孩子。
可我依然无法忽略,胳膊下诺子僵硬的身体,估计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再躲闪。
Y到来的日子里,诺子更是无影可寻。
可是,校园就那么大,我们终究还是遇到了,诺子和一个大四的学长在咖啡馆喝咖啡。
面对我们的偶遇,她笑的依旧张扬妩媚,Y也没有一丝尴尬,四人相谈甚欢,没有一丝间隙。
晚上,Y回了宾馆,我回了宿舍,而诺子在熄灯后,接到一个电话,悄悄的溜出了宿舍。
而我辗转反侧,依旧没有按捺住好奇心跟了出去。
夜幕下,梧桐树下,两个熟悉的身影相拥。
而站在楼梯阴影处的我泪流满面,谁说生活不是电视剧,明明到处都是狗血。
我一个人如同鬼魂一样飘到了天台,这个我前几日刚和诺子把酒言欢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在天台坐了多久,我只记得,第二天的太阳很耀眼,很温暖。
八月长安说,故事的浪漫是没有结局。
而我不要浪漫,我只是个胆小鬼罢了。
第二天,我一大早拉着箱子,就着朦胧温暖橙红的太阳,逃回了老家。
小区道路两旁的银杏树树叶已经染上了一层金黄,秋意更深了,我能敏锐的感觉到空气里的凉意,而凉意也渗透到我的心底,麻痹了我的四肢。
我终究还是那个胆小鬼,我拉黑了Y,拉黑了诺子,一个人在家躲了一阵。
再到学校时,宿舍里已经没有诺子的身影,下铺的床光秃秃的,仿佛从未有一套灰色的被褥出现。
而我那未问出口的故事,终究成了悬案。
我依旧是个“正常人”。奔波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努力的学习,努力的融入一个又一个不属于我的集体。
偶尔一个人坐在天台上喝酒,看着校园里人头窜窜,可是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切就像一场梦,连我都怀疑,诺子是我虚构出来的人物。
S的出现填充了诺子的空白,而我又再一次清晰的回忆起我和她的点点滴滴。
“你说,我们是正常人吗?”
“是啊,我们是再正常不过的人。”
对啊,我们明明都是正常人,可是,为什么要有这么沉重的故事。
我终究还是不知道属于诺子和Y的故事是什么?可是我又仿佛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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