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

夏季透过有些发灰的玻璃窗，把阳光送进来，一直到太阳偏西才离去。

飞机起飞的轰鸣和蝉的叫声好像是外部世界仅有的持续的声音，从白天一直闹到睡前才肯罢休。

我有两个杯子，一杯泡咖啡、另一杯泡红茶，追加一两片柠檬。红茶解腻，咖啡解馋，两方我都离不开，虽是实在不宜喝咖啡的体质，但偶尔还是想在心理上对自己有一番交代，喝过一两口，随即冲进下水道也是一番交代。

旧笔记本翻来覆去的写，先按正常顺序写右边那页，写完了翻转页面掉个头，把左边那页换到右边继续写。这样写出来的字最好看，不用压着笔记本上那些塑料圈，手也用不着为了避开塑料圈举得高高的。一本本的全按规矩写完，束在书架上，再给笔记本首页记个日期：那是三年前的，那是去年上半年的，什么时间做了什么全记下，做完了一项项划掉，像犯罪分子做交代的笔录，和犯罪分子不同的是，他们交代罪过，我交代生活。

不喜欢吃辣，呆在上海这样夏季湿热过度的城市，胆子也越发大了点。起初是吃点熟食店里卖的甜辣味泡脚鸡爪，吃到兴头上，也敢吃辣椒小炒肉配米饭了，辣得脸上出汗嘴唇也烧起来，随即默念“富含维生素ABC”，再继续吃得整个人毛焦火辣才罢休，这是姐姐的吃辣理论，对我也算是一番鼓励。

在预感到自己是爹不疼妈不爱的脾气暴躁的可怜虫的成年早期，看哪个男人都是优秀的，即使对方眉毛长鼻子短，哪哪都不符合世俗标准，我看他们都是顺溜的，但凡再多带点吉普赛女人的气质，我肯定就追着谁跑了。好在我爹妈觉悟的早，好在后来多少对生活有点要求，这点内心的火苗才算没有烧起来。

以前隔三差五的就害怕自己坠入世俗，隔三差五的就想找个寺庙钻进禅房里念经、吃素斋过点驱除罪孽的生活，好像自己真的犯过多少不可饶恕的罪过。加之脾气暴躁，想发火的时候收不住，心里的野兽一出，场面就失控，锅碗瓢盆能摔的能砸的全在心里一一砸过，像个施暴者。

在终于认清自己是外向性格、认清自己不适合过清净生活之后，人就变得好受多了，吃喝玩乐满足身体和精神的诉求。也终于明白暴脾气是因为有诉求没有得到满足，隔三差五的清修解决不了问题，人在生活里出现的问题，始终要回到生活里解决。

也终于知道清净不是白来的，和欲望一样，满足了身体偶尔想喝咖啡的欲望，下次有度、下次想喝还可以再喝。允许自己适度的释放、适度的坏，允许自己同时存在善恶、爱恨、存在虚伪和真挚的两面，也就犯不着跟自己较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