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多年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回到了小城生活,其实也没多少年,大多数都是到了而立却未立之年后回来的。
回到小城后,我在小城相对偏僻的角落开了一家面馆,我不太喜欢吃面,也不太喜欢油烟很重的气味,面馆就只做清淡的面和清淡的菜。选址虽然相对偏僻,好在相邻小城的书店和医院,也稍有客源。
几经周折,给面馆找了一个跟我和面馆都挺般配的厨师,厨艺谈不上多好,但做饭做事都很认真,性情温和,也不失幽默,最主要的是他有很多厨师身上没有的优点,干净。
跟厨子面谈工资时,我们直入主题:这店就咱两人,做饭的,洗碗的,扫地的,算账的就咱俩,我有事的话,这些全得你一个人来,你有事的话,咱直接放假,工资的话,底薪两千,挣下的你四我六。
厨子认真地说:足疗店的技师也是四六分,咱三七分得了。
我跟着认真地问:你在那干过?
厨子惊讶地说:你咋知道,我给你疗过?
我赶紧打住:疗过,你技术真不赖,那咱五五分,不能让你这槽没跳出水平来。
厨子笑了:得嘞,老板。
来面馆吃饭的大部分都是在隔壁看书,或者是在隔壁看病的,年龄以中老年为主。我和厨子没什么事的话,面馆一般都是到深夜才打烊。有一天准备打烊了,厨子提前走了一会,我随后打算把门锁上也回家了,突然来了位和我差不多的年轻人拉住我:兄弟,给哥哥来碗面,哥刚从医院出来。
我面露不悦却也温和地说:哥,小店打烊了,哥哥你择日再来吃吧,厨子都下班了。
年轻人不依不饶:老弟,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咱哥俩的撞日,哥什么级别厨子的饭都吃过,哥现在只想吃碗简单的面,少放盐,多放醋就行。边说边把我往里推。
我不太情愿地走到厨房,面是现成的,尽可能地想着厨子做清汤面的步骤,盐少许,酱油少许,葱花,香菜,醋多放点...实在想不起来了,就这样给自称我哥的那位端了上去了。
大哥没吃几口,就坐在那泣不成声,连一个缓冲的过程都没有,不过嘴里还在嚼着面,不知道他是伤心的忘了自己还在吃面,还是饿的忘了自己在哭泣。
我赶紧走过去:大哥,我这不给你做面了,你咋还哭呢?
大哥仿佛没听见我说话:我媳妇跟我孩子没了,就在刚刚,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着急地问我保大还是保小?我一愣,我说什么保大保小,医生说,让大的活还是让小的活。我说,都让活。医生说,只能活一个。我赶紧说,大的,大的,大的活。没过一会医生又出来了,焦头烂额地又问,保大风险大,可能俩个都保不住,保小的话风险小。我又是一愣,赶紧回神:保大,保大,医生,求你了,我媳妇才跟着我过上好日子,你一定要保大。我当时给医生跪下了,过了很长时间医生出来了,给我说,先生,很遗憾。我去他妈的,庸医,混蛋,老子要砍死他...
说着说着就没声了,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我看着呼噜声响起的大哥,长舒了口气,拨通了厨子的电话:厨子,店里来大活了,我限你十分钟疾跑过来。
厨子一进门,瞪着眼睛看着躺着的人和桌子上没吃完的面:老板,你干的,给人下药了?
我没好气地说:赶紧抬上车,把我俩送到我家。
我和厨子把这位哥拉到床上后,厨子便回去了,我洗完躺到床上,听着隔壁的呼噜声,没有一点睡意。
如今这世道的感情,不是败给生离,就是毁在死别,上天不知道把幸福分到了什么样的人身上。
后来,我知道了这位大哥的名字叫金路,初闻他名字时,我说:名字挺破。他说:金路,有钱,走哪都是路,多么真实又不失格调的俩字。我说: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更破了。
再后来,金路每逢周末或者节假日,都会去隔壁的图书馆呆一天,也会在我面馆里吃一天饭,经常不结账倒没什么,要求还很多,每次都会跑到后厨指导厨子做饭,不是嫌厨子面做的硬了,就是嫌厨子汁熬的咸了,厨子不止一次在后厨抄起刀要砍他,不过慢慢厨子做的面越来越受欢迎,厨子在金路跟前,便放下了刀。
金路那天在我家走了之后,留了一张纸条,过了好几天我才发现,上面写着:昨晚要不是走进你的面馆,要不是你的那碗面,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一面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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