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碑林,心存敬畏,每到一处,我的脚步都很轻。我害怕毫无准备的造访,惊扰了熟睡的古人;
出碑林,怀揣愧疚,每迈一步,我的脚步都挺沉。我担心匆匆过客的一瞥,侮辱了造林者的圣洁。
建于公元1078年(北宋二年)的碑林,原本是为保存《开成石经》,它迄今已入藏碑石近3000方。这里有六个碑廊、七座碑室、八个碑亭,共陈列展出了1087方碑石。圣儒哲人经典、秦汉文人遗风、魏晋北朝墓志、大唐名家书法乃至宋元名士笔墨,大汇展似地在此赫然耸立,令人目不暇接。碑林1962年即成为中国首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且在文革期间躲过灾难,实乃西安之幸,国人之幸也!
绕碑廊,抚碑亭,入碑窒,展眼在眼帘的俱是古时镜像,斯时观赡者想不转换身份怕也难了。面对这么多古文化典籍刻石,这么多历代著名书法艺术珍品名碑,我的脑海里迅速充盈着一个博字。
博的一个例证是“录史”。如《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它用中文和叙利亚文记载了唐代基督教之景教由中亚传入的情况;《中尼合文之陀罗尼经幢》则是唐时中国和尼泊尔交往的实证;《唐广智三藏碑》记载的是一个印度僧人在中国的经历;《明德受纪碑》上的“大顺”、“永昌”字样,表明它是李自成年代之遗物,上面刻录着陕西大旱,“小麦每斗二两四钱,米每斗二两六钱”和“人食人犬亦食人”的悲惨景象……
博的又一例证是“记人”。圣贤者有孔子,统一中国文字之李斯;义勇者关羽、文天祥、林则徐、邓廷桢、康有为……
博的另一例证是“存艺”、历代书法技艺。宋代摹刻的秦峰山刻石,原碑为秦国丞相李斯所书。东汉中平二年(公元185年)刻的“曹全碑”,是用秀美的隶书写的,被誉为汉碑精品。“汉熹平石经《周易》残石”,它保存了我国最早的《周易》文句,相传是当时著名学者、大书法家蔡邕以隶书书写,为汉隶之典范。
茫茫碑林里,我惊喜地发现了唐代怀仁和尚从王羲之遗留的墨迹中选集而成的《大唐三藏圣教序碑》和著名草书家怀素的《千字文》,它们是书家珍品,可惜我不擅书,未作拓本珍藏;这里还存有欧阳通书写的《道因法师碑》,颜真卿的《颜勤礼碑》、《颜家庙碑》、《多宝塔感应碑》,柳公权的《大达法师玄秘塔碑》;此外,宋起佶的《大观圣作之碑》(瘦金体)和清代翻刻的《宋淳化秘阁帖》等,俱是稀有的珍品。
博之集大成者乃“石经”。《石台孝经》刻于唐天宝四年(公元745年),是唐玄宗李隆基作序、注解并亲以隶书书写的,此碑由四块色如黑玉,光可鉴人。《开成石经》,据说是唐文宗接受国子监郑覃的建议,由艾居晦、陈珍等用楷书分写,至开成二年(前后七年)才刻成的一部石经。它包括《周易》6卷,《尚书》13卷,《诗经》20卷,《周礼》11卷,《礼仪》17卷,《礼记》20卷,《春秋左氏传》30卷,《春秋公羊传》12卷,《尔雅》3卷,以及《公羊春秋》、《孝经》、《论语》等十二种经书和五经文字及九经字样。计114石,文刻两面,228面,字列八层,共六十五万零二百五十二字。刻成后立于唐长安城的国子监内,成为当时知识分子必读之书。
我与妻子女儿徜徉在古代碑林, 感觉她似歌似画、亦如泣如诉。每一块耸着的石碑都是一个历史惊叹号,这些由惊叹号组成的石林,领略过辉煌,承受过凄凉,经历着战乱,见证着变迁,百年千载、千载百年,默默地耸成举世奇观。
西安有独特的碑林风景,是西安和西安人的福份。
置身碑林,尽管心存敬畏,但我还是试图以心灵触摸历史的神经,向石碑蕴藏的历史发问。
谁都肯定:石碑无言,石林不语。
但我以为:无言的石碑,不语的石林,站立着的姿式就是一种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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