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上大学,我是到不了武汉的,甚至不会在18岁前,走出我的小镇。去武汉的前一天,母亲提前收拾完赖以谋生的铺面后,兴冲冲地对着隔壁铺面的老板说,“明天他去武汉,今天早点回去吃饭。”这其中,除去不舍,竟多出一些隆重感。
的确,对于很少走出小镇的我们来说,这一天,也许意味着升级和迈向“先进生活”的节点。尽管我们对大城市的想象还仅仅停留在电视剧与返乡人的口中。像是每年的新年,我们总期待着更好的下一年,但其实,我们面对的依旧是不可预料的一切。去武汉也如此,超出预料。
武汉我是和父亲一起去的。早上5点半的班车,坐上大概4个半小时,行程500余公里就能到达武汉宏基客运站。去武汉的班车只有这辆。以前,我起早去早自习时,经常能看到形单影只的家长仰着头,送着匆匆上车的儿女,记忆里日出伴着月光映出的剪影,每一秒都是一幅绝妙的电影海报,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为了海报中的一员。
因为新生会比师哥师姐的上学时间晚上那么几天,所以车上几乎都是小镇上考到武汉上大学的新生蛋子和家长。我们几乎都是一个高中毕业的,有几个一中、三中的小子,那初中也肯定是一个学校的,若是那个缘分也没有,小学也一定在南小或港小遇见过。镇子虽小,但能从幼儿园一直读到高中,所以这车上的大都面熟,其中一两个是升学宴一起吃过饭的同班同学。但我总是不喜欢,再强拧着自己说什么话,戴上耳机装睡,寒暄和互通情报的事情就交给家长们吧。
到武汉时,已经是中午了。下车后便感觉,武汉的热浪是与众不同的。但关于武汉的热我之后再说。我先说说武汉的“骗”。
武汉是市井的。这就意味着他在有无数真性情的同时,也会有很多“不轨之人”。还未走出车站,便有无数双手向你招来,有拖着小车,帮忙运行李带路的,但更多的还是,跑摩的、开黑车的。若不是真的紧急无比,或者初到武汉孤立无援,我劝你还是置之不理。武汉师傅精得很,你上车一句话,他就能知道你熟不熟路,搞不好就带着你武昌汉口一日游了。我曾经听过一个师傅,伸着两个交叉的食指,说,“十块钱,十块钱,就把你带到武昌火车站。”当然那是手机导航还未普及的时候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人10块钱让人从宏基带到仅隔一条马路的武昌火车站。
武汉人的骗术很精明。不论大骗小骗,都是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慢慢把你引进他们事先设好的圈套。我和室友有一次,路过光谷民族大道时,便遇到一个递小卡片的小哥。初以为,那就是个发传单的,但一旦你接了卡片,他便会向你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你当然像应付其他发传单的一样,想要快步走开。但对不起,如果你不听他讲完,或者完全不听,他会把卡片再要回去。后来一想,也许是避免留下证据,又或者是卡片也需要成本,能节省一两毛的印刷费,总之精明就是。我说这事儿,肯定是因为我跟室友,天真地听完了他的介绍,并被他以填写表格、冲业绩为由带到了他们“公司”。看,填表格,也没让你做什么吧,无关紧要。到了“公司”,我和室友便以免费检查皮肤为由分到了两个房间,你看也不说收费,无关紧要吧。进房间后,便有一个二十七八的女子,让你躺下,当然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个“仙人跳”,只是在你脸上抹了一堆不知道什么的“检测膏”,说了一些皮肤毛孔粗大的套话。然后告诉你,洗掉这些东西是需要专业清洗剂的,200块。哈哈,到这儿才算露出狐狸尾巴。后来对这个我还想了个不错的类比,这就是到理发店理发,师傅给你剪完一半脑袋,然后告诉你,200块,不然另一半脑袋不剪。被分开的我们哪受得住,这些“专业人士”的话术、心理的双重压迫,于是乖乖交了钱,领了一份价值399的大礼包。事后我和室友商量着,这事儿绝对不能告诉宿舍另两个人。这快5年过去了,应该也能说出来,供大家乐一乐了。
武汉很热,但不是火烤的热。火炉我觉得不足以形容武汉的热,蒸笼才够准确。为什么叫蒸笼?武汉夏天气温高,湖、水也多,曾有个大学老师说过一个段子:说两个刚来武汉的女生坐在路过东湖的公交车上,其中一个女生,兴奋的对着窗外大喊“看,大海!”,而另一个女生,略带嘲笑的说,“傻瓜,武汉怎么会有大海,那是长江。”,仅一个东湖,就如此之大。就可以想象武汉的水资源之丰富了,太阳的火,烤着无数的湖泊,不是蒸笼,又是什么呢?
蒸笼里是没有阴凉这一说的,这意味着,你站在太阳下和站在树荫、室内,感知的温度是没有区别的,粘稠的汗附着在身上,总让人想洗澡。一天6个澡的记录,就是我在武汉市创下的,至今未破。
刚到宿舍时,因为忍受不了宿舍的温度,又为了增进初识室友的感情,我和其中一个室友去超市买了包瓜子,跑到宿舍旁的小树林蹲着,边欣赏路过女生的白大腿,边讨论着究竟怎样的腿才是最好看的。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是越讨论越热血沸腾的,但在那一天却带来了一丝清凉。后来那个室友,因为专业不同被换了宿舍,至此就再也没有联系过。那天增进的感情也就白费了。
第二天,父亲准备带着我办完之后四年接收生活费的银行卡后就回家了。开向目的地的515路公交那时是还没有装空调的,所以依然是热。不同于外面的热,公交车里更热,即使开了窗,配合师傅要把公交车开出赛车风范不羁理想。依然逃不过“蒸笼中蒸笼”的命运。到银行时,刚刚八点,银行还未开门。我和父亲游荡在树荫下,吃了人生中第一碗热干面,很干,有糊味,就着豆浆才勉强下咽。
我和父亲平时就没什么话,同在异乡,会多一些。但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银行卡办完,父亲就匆匆坐上不知道去哪儿的公交车回家了。告别的话是什么,我也记不得了。大概也是些无关紧要的。就这样我开始一个人忍受这武汉的热。那天第一次独自坐公交的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师傅没开门,只是问。“到哪里啊?”,我说“武汉火车站”。然后师傅便毫不留情的一脚油门,丢下一句“我是汉口的车,武昌不克。”,开走了。工作两年,回想起来,这话还真是有些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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